假設說,某人個人購入物品的履曆,小時候開始對事物的嗜好,健康狀態的過渡以及現在——全部都會作為個人資料被收集起來。無論在何地買想要的東西,吃中意的料理,還是接受完全的治療。
大概……是件好事吧。
「不可思議的感覺嗎?」
未冬輕輕地側過頭。
「認真來說,我並沒有小柏那麼天真的喜悅。總覺得,有什麼令人焦急的、恐怖的感覺」
千尋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說出口。
及魂成學的始祖,逐漸被視為傳說的互聯網上的科學家們——。土岐未冬即是其中一人。
「沒問題的喲,不用太過在意」
未冬微笑起來。
然後稍稍將目光看向遠處。
「而且……這個實驗隻是這個用處就太好了」
「咦?」
「啊,沒什麼,稍微想起了些過去的事情……」
話還未說完,未冬便僵住了表情。
望向她視線的延長線上,千尋也吸下一口氣。
「啊……小柏」
千尋不假思索地捂住嘴。在沙灘上胡亂飛舞的雙馬尾,東張西望著尋找未冬的姿態,活像是生剝鬼節時的鬼怪模樣。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能回來,絕對做了相當亂來的事。(譯注:生剝鬼節是秋田縣男鹿周邊地區流傳已久的節慶活動。所謂“生剝”指的是模樣怪異的神靈)
「那、那個……」
「行啦未冬。快點逃跑」
「十、十分抱歉,千尋小姐。我先回房間了」
低下頭的未冬慌忙往更衣室的方向趕去。
千尋因為不想被伸子追問也開始向房間移動。
「—抱歉啦,小柏」
就算是再怎麼親密的友人也不能出賣朋友喲,在心中合掌道歉的同時,千尋竄入如潮的人群之中。
不知從何時起,人工海灘上已經增加了相當多的人數。
這次的披露會也為了兼顧的實驗,無論是新聞媒體還是這個場地的嘉賓,大多數人都是通過抽選被招待而來。
由於場地也形形色色,各處去的人數應該也有平常的三十倍以上。體育大會則是其附帶的東西,而氣步槍射擊這一類冷門運動又要比附屬品還要附屬了。
相當長距離的迂回後,千尋前往更衣室時,
「——誒?」
對著窺視到的背影,千尋眨了眨眼。
下一個瞬間,雙腳追逐起這道背影。踢起炙熱的砂子,奔跑在人群之中,拚命地凝眸追趕。
「絆……」
千尋伸出手來。
企圖用聲音來抓住那遙遠的背影。
「——絆!」
「哈?」
背影,轉過身來。
「……啊」
「在喊我?」
「……啊,那個……十分抱歉!我認錯人了」
哪談得上是認錯了人。根本就連為什麼會認錯都不清楚。
追到的對方根本是相差甚遠——是名衣著隨便的十七、八歲的少女。
瀟灑的長靴以及,顯眼到令人感到矯揉造作的桃紅色帽子。高挑的身體上穿著單薄的襯衫和皮革短褲,左耳則帶著華麗的三連耳環。
完全和絆不同。和一直披著硬質外套,與時尚完全談不到一塊的少年完全沒有重疊之處。
(可是……)
同時,千尋也感到迷惑。
是氛圍吧。
絆帶著的黑色手套與少女耳朵上的三連耳環。還有,仿佛在平靜的世界中獨自一人被隔離開的感覺——這種存在狀態。
稍稍歪過頭,少女如此詢問道。
「——哦呀,是絆的熟人嗎?」
「誒?」
道過歉的千尋露出了呆然的表情。
「不,算是吧」
背後,陽光從穹頂降落下來,這名少女愉快地彈動耳環,看著千尋。
「我也是,我也和絆那家夥有些小小的緣分啦」
2
長長的石階延伸而上。
從山腳向上看的話,會讓人產生高聳如雲的錯覺的長長的石階。
雖然是座很小的山,但是延續著筆直通向山頂的台階就是擁有這種壓迫力。
這是夏季的山。
聳立而出的杉樹林仿佛訴說著此處無人居住,籠罩起整座山的靈氣強烈地拒絕著人的往來。
十六歲的少年——土岐絆所走的,便是這裏的石階。
「…………」
披著硬質黑色大衣的脖頸除了很多汗。雖然通過最新的纖維工程學素材,可以讓外套擁有和T恤衫一樣值得誇耀的涼爽,但是氣溫高成這樣怎樣都沒用。
隻是,黑發的深處,雙眸還保持著冷酷。
還有,拿著竹刀袋的右手。隻有這隻右手被那個——似乎是很莊重的手套給覆蓋著。手腕固定有雙重的金屬製鎖鏈,並且這個鎖鏈被用鎖和十字架的鎖頭給封印了。
宛如手銬一般的——黑色手套。
對土岐絆來說,不僅是身體,同時還是靈魂的束縛用具。
「……差不多,了吧」
揮動令人忌憚的右手後,少年仰望石階的前方。
杉樹林那強烈的綠意襯托了登山道上雲層的白色,在這樣的對照之中,古老的山門漸漸出現。
苔蘚以及到處都是的鏽跡十分引人注目。
小巧玲瓏的古刹坐落於此處。
穿過山門時,絆眯起了雙眼。
寺廟的旁邊。
有座墓地。
灰色的石頭相連——安置著墓碑的陰影處,還有一個嚴肅的人影正站在前方。
「因為是每年的忌日,我想你一定會來這的」
「織部」
留下單邊劉海的頭發以及細長的眼睛,藏青色的夾克和緊身小短裙包裹住苗條身體的女性就在那裏。
織部美穗。
作為烙印局的搜查官——以及絆的隊友。
「為何,你會在這裏?」
「十分抱歉。因為我不管怎麼樣都必須立刻見到你。在這裏電話又打不通」
織部低下頭。不論是誰都從心底能明白的充滿誠意的道歉。
「……帶這個男人來的理由?」
絆移動視線。
看上去奔四的男人正站在織部的旁邊。
「嗯嗯。是我無理取鬧讓織部帶我過來的。——不過,你先做你要做的事吧。這裏就是那樣的地方吧」
男人催促起絆。
「…………」
沉默了一會兒後,絆走過男人和織部的麵前,在深處建立的算是比較新的墓碑前彎下膝蓋。
聯合慰靈碑。
在表麵上,雕刻著九年前的日期以及勒達-117的文字,還有一百八十四人的名字。這個日期發生的那起事故的犧牲者中,隻有找不到身份的幾人被葬在了這裏,在這深山的古寺中慢慢腐爛。
絆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座墓。
既沒有灑水。
也沒有上香。
僅僅是將竹刀袋放在了墓前。
絆就這樣一直看著墓碑。
承受著夏季的光與風……任憑誰都會如此吧。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嗎」
男子詢問。
「你指什麼」
「你不是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墓碑嗎。我的話,就是親人的墓也做不到呐」
「和這些沒有關係。我隻是想這樣做」
拿上竹刀袋,絆站了起來。
「讓你等我,我表示感謝。——有什麼事」
男子沒有在意絆粗魯的語氣。
並且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伸出左手。
「我聽說了你右手的事情,就在這裏打聲招呼吧。初次見麵,我叫工藤義鷹」
「工藤」
絆沒有伸出手,眉毛卻動了一下。
「新的支部長嗎?」
「我很慶幸你能記得」
男人整張嘴再一次浮起笑容。
聽說由於兩個月前——六月中發生的事件,以前的切通支部長被更換,配屬了新的支部長。
作為在烙印局內重要的關東支部支部長來說,他算是十分年輕的。雖然大多是老奸巨猾的實力派才能坐上的職位,但是這個男人的周遭,卻散發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沉穩知性。
話雖如此,對絆來說也沒什麼不一樣。
“傷”之持有者的立場上,誰坐上這個位子都沒差別。這和科幻小說與電影中出現的超能力者不同。“傷”之持有者的數量實在是太過稀少,絆甚至不認識烙印局以外的。
他們隻是單純的實驗材料。
所以,
「有什麼事?」
絆直截了當地詢問公事。
遺憾地聳了聳肩的工藤,馬上變為嚴肅的表情開口。
「知道嗎?」
「前不久剛建好的環境管理型設施。進行建設的相關企業都相當興奮」
「上周,盯上那兒的反係統恐怖組織——的指揮所總算是被我們的搜查班剿滅了」
工藤麵無表情地說道。
「不是件好事嗎?」
「那是因為他們做出了連烙印局都察覺到的動作了呀。多虧了包含著魂成學的,連烙印局的私人士兵都出動了。……隻可惜,當搜查之手伸入指揮所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決不放棄和魂成學玷汙靈魂這一說法的恐怖組織。思想本身在魂成學發表的當時便已產生,隻不過他們的強烈程度非同一般。
針對烙印局自身的恐怖活動自是不用說,對協助組織和國家的敵對行動也義不容辭,他們就是這種組織以破壞為中心的遊擊活動的集團。絆也做過很多次驅逐、排除他們的任務。
「太遲了?」
「我們到的時候……這個指揮所已經全滅了喲」
沉默降臨。絆凍結在了原地。
即便是隻有小規模衝突,也是與烙印局對抗的組織。然而卻被烙印局意外的人給幹掉了。
有可能嗎?
在如此考慮的時候,絆茫然失語。
「他們——因為是很徹底的恐怖組織——籌措了相當的經驗與裝備。將這樣的組織毫不費勁地殲滅,這個對手也有必要調查一下。他們這麼做的理由和背景也是呐」
工藤的話淡淡地流出。
「……於是,找我幹嗎?」
絆詢問道。
「姑且說一句……與其寄往於不安定的“傷”之持有者,拜托烙印局自滿的搜查班如何」
「當然,這裏也會派遣。可是,還有一個讓你過去的理由」
工藤迅速地抬起手。
「三小時前,從傳來了聯絡。新的降臨了」
「嗎」
這個名字,即使是在烙印局數據中的“傷”之持有者,也是例外中的例外。曾經和絆同為搜查官——由於某件事情而丟下她的任務便再也沒有在烙印局的管理大樓中出現的盲眼少女。
她的“傷”為
預知人即將到來的死亡的“傷”。
毫無準備的話絕對會死掉,有準備也會有八成以上的幾率氣絕。之前的事件中絆也在知曉的情況下身負瀕死的重傷。
「沒錯。被預言的人現在被確認是在。名字是——」
接下來的人名令絆僵住了全身。
砰,仿佛心髒被冰刺穿的感覺。將自己的半邊身子切開的疼痛。血液逆流,即使是在夏天中,也感到冰點之下的錯覺侵蝕肌骨。
絆抬起頭。
握住右手的竹刀袋,瞪向工藤。
「你……」
「不想去嗎?到去」
工藤穩健地扣住指頭,也不在意絆的脅迫。他已經把事情完全傳達了出去。
「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不管怎麼說我都沒有拒絕的權利。你可以完全沒必要到這裏來,直接讓織部命令我就行了。——然而,為什麼沒這樣做?」
「呼唔」
工藤感到不可思議般的抬起下顎。
「你喜歡這樣的方式嗎?」
「————」
絆不由得咬緊臼齒。
「如果對這個要求不服從的話,那我想向你重要的場所,踏上的這片土地賠不是。我記得,過去持有這把刀的那名老人也沉眠於這塊慰靈碑之下吧」
工藤眯起眼睛。
溫柔的目光。既然成了支部長,那麼絆的個人資料也應全部瀏覽過一遍了。
換而言之,那片焦土,一百八十四人的死亡,守護絆的五個人,渡讓愛刀的老人,這些事全都知道了。
「…………」
絆握緊右手。
站在遠處的織部這時回過身來。
「——絆」
麵對織部的聲音,少年也沒有反應。
隻是向著眼前將帶著手套的右手抬起。
「作為活動到搜查結束的條件,我要求製禦回路的第一階段限定解除」
3
「——怎麼說呢,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呢」
用手托腮,帶著三連耳環的女子好奇地打量著單間。
這裏是設立在上層部分,識別型的咖啡店。在更衣室換上製服後,千尋便被女子引誘至了這裏。
讓千尋更加感到強烈欣喜的是,這裏的一切服務也都是無償提供的。這個月的獎學金也快用完了,也曾經煩惱過是不是要去著手稍顯奇怪的打工。
「啊……嗯。該說是有種未來感呢,還是有種遊戲中的感覺呢」
千尋自己也環顧周圍,點頭說道。
昏暗的半球狀單間。從不可能完全分開的,兼具液晶顯示器的隔板縫隙處,還能稍稍窺見其他房間的樣子。
相較於咖啡廳,這裏讓人感覺更像是個人用的電影院。
話雖如此,即使是娛樂很少的千尋也感覺不壞。應該像是之前的人工沙灘一樣,會根據個人要求調整環境吧。恐怕,液晶顯示屏中的電影和流瀉出的音樂也應該都是為了迎合千尋她們而製訂的基準。
女子短暫地確認了電影和內部的裝潢後,
「那麼,接著剛才的話題,千尋是那個艾莉雅娜女子學院的學生?」
突然轉回了原本的話題。
「啊,那個是……」
不知所措的千尋啪嗒啪嗒地眨著眼。
「而且還是體育獎學生呀。哎呀呀,沒想到那家夥還能勾搭上這樣的大小姐呢」
「根、根本不是什麼大小姐啦!我是靠獎學金才勉強中途入學的。而且和絆……」
一說出來,千尋便迷茫了。
和絆的關係,到底該怎麼形容呢。
烙印局和兩個月前的事件,回憶起來盡是悲哀的人們,還有“傷”之持有者。全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事。
而首先,自己和絆到底是怎樣的關係呢。
「——因為那家夥成天板著個臉呐」
突然,耳環少女說道。
「咦?」
「又不是無口屬性,待在他身邊也會有交流。隻不過,卻不會說必要以外的話吧。完美的社會性為零的人類呢——」
「啊,嗯!沒錯!就是這個!好不容易才見一次麵,但是除了我這裏詢問的事情以外什麼話都不說,還一直扭著頭。明明比我小還這麼臭屁!」
「而且還個性陰暗爭強好勝」
毫不客氣地說出想說的話,女子像是要強的壞貓一樣笑了。
不知為什麼,讓千尋回憶起過去度過的『不可思議王國的愛麗絲』中,那隻一直在牆壁上朝著愛麗絲壞心眼笑著的柴郡貓。(譯注:即《愛麗絲夢遊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