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掃視一周,“都記住了嗎?”
眾人被他冷凝的目光掃過去,頓時打了個激靈,直起身來,各個嚴肅認真,“知道了。”
冼玉點點頭。
他和顧容景自然是不可能拆夥的,選了最左處的一處洞穴率先進入,接下來的弟子們也三三兩兩地搭了夥,進洞探尋。
顧容景發現,冼玉一路上都格外注意洞穴的幹燥情況。他問起時,冼玉還歎了一聲。
“或許是秘境留下來的後遺症吧。”他開玩笑道,“總覺得這地方會不會移動……”
顧容景四處望了一眼,“應該不會。”
這麼大的一座山,洞穴雕刻得如此粗糙,應該做不了機關。要說幻覺倒是有可能,不過那也得見到被劍鎮壓住的魔修大能殘魂,倘若不隨意接近,也是沒辦法中招的。
走了大約兩裏路的距離,眼前再次出現了岔路。好巧不巧的是,一左一右,隻有兩個洞穴。
倘若是三個,冼玉必定調頭離開。
但是不偏不倚,正好一人一個。
冼玉雖然叫那些弟子不要離開,但是自己看到時還有些心癢難耐。但他也不想和顧容景分散……
顧容景自然明白他的猶豫。
他估摸了下時辰,道:“現在是巳時,不如以一個時辰為限,時間一到,我們回到原地集合。”
一個時辰不算長也不算短。
冼玉有些動搖,猶豫了好半天才從口袋裏拿出一些東西給他,“有事傳我……你的安全最重要。”
顧容景瞅了眼手心,有符咒也有傳訊石,零零散散地一大堆,引雷符、清心符、地動符一應俱全。他估摸著師尊自己都沒留下什麼存貨。
“這些太多了……”他皺了皺眉,剛要塞回去,冼玉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心。
一道細小的微光閃過,冼玉的指尖滲出一滴血珠。
他抹了抹顧容景粗糲的手心,一手握著他的虎口,另一手沾著血珠在上麵寫下了一道‘福’字。
落筆成符。
紅色的‘福’字發出一道銀色的光,漸漸地從他的手心中消失了。
顧容景語氣驚訝,“師尊……?”
“這個叫賜‘福’。”冼玉抬起頭,認真道,“我留下這個字,你在老天爺那裏就過了門路。如果發生什麼事……它會替我保護你的。”
顧容景收斂情緒,在月光下仔仔細細地看著那個已經消失的福字,師尊溫暖柔軟的觸感好像還停留在手心中間,他握緊五指,好像這樣就能把它永遠地保存住。
他溫聲道:“知道了,師尊。”
·
獨自走在魔窟中,四周顯得更加寂靜寬敞。冼玉心中用勻速的步伐來默記時間,空閑時抬起指尖,粗略地觀察岩石的痕跡。從這裏開始,指甲的爪痕更加明顯,有時候長長的一條劃在山壁上,看著格外像掙紮過後,被拖回去的痕跡。
這裏關押的都是上古時留存下的殘魂,有些冼玉都不知道來曆。他們惡事做盡不敢往生,留下一抹魂魄等待著傻傻的後來人上鉤,好上演一出‘李代桃僵’。可惜如今被一把把劍封死在這座魔窟之中,要生不能要死不得,想必這些爪印就是將他們轟進魔窟中,留下來的掙紮的印跡。
冼玉順著洞穴一路向前,路上比他想的還要順利,還未走到盡頭處,他已經隱隱聽到了砰砰的聲音,那是殘魂在撞擊劍座上的的封印,試圖從中逃離。可惜封印上帶著灼燒的火紋,每次撞擊,都隱隱傳來一道痛苦的哀嚎。
這封印殺不死他,也放不走他,隻能人不人鬼不鬼的留在這魔窟之中,日複一日地受盡折磨。
冼玉發現這洞窟中一共有兩個入口,他走的正是其中一個。等他邁入魔窟之後,抬起頭,看到那壁龕之中被重重金印封鎖在裏麵的魔修殘魂時,指尖忽然僵了僵。
殘魂宛若一團煙霧,在這裏待得太久,法力消退,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恐怕他自己都快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了,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熟悉的氣息。
時隔一年,重新有人走進了這座魔窟之中。
殘魂勉強扭曲出一個人臉的模樣,靠在封印後,透過密密麻麻的小字和金光‘看’到了來者的麵容。這張臉他永遠不會忘記,隻是從未想過,他們會在這裏相遇。
他被關在不過幾百年,記憶開始慢慢衰退,但眼前這個人的模樣,他永遠不會忘。
“……是你。”
玉清道君,冼玉。
幾百年前,在那場人魔大戰之中,他被冼玉擊碎元嬰,刺穿胸膛,也毀去了大半生的修為。那天冼玉一柄玉霄劍,殺人的速度很快,似乎是料到他很難在這血海人山之中存活下去,所以一眼也未曾看他,繼續投身到接下來的戰鬥之中。
他隻是對方眼中不起眼的螻蟻,可是難以啟齒的是,正是這份疏忽與不在意,他才能在那處死人堆中割裂出一縷殘魂,艱難逃了出來。
現在麼,不算死,也不算生。
可是這位玉清道君呢,怎麼會落到隻有出竅期的修為,還跑到他這魔窟之中了??
冼玉指尖飛出一朵明火,點亮了壁龕四周的油燈,他輕輕拂過指尖,將那朵火花熄滅。
再抬頭時,格外寧靜。
“是我。”
他們一個曾是上一任魔尊座下的大護法,手握朝政兵權,幾乎和魔尊平分天下;另一個是屠戮十萬魔修的正道之光,光風霽月,人人敬仰。
誰都沒想過會在這裏重逢。
冼玉看到有一把劍放置在壁龕前的劍座上,橫劍而臥,鋒光自寒。雖然算不上一流的名劍,但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寶物了。
他上前輕輕握起,這柄劍很輕,靈巧便攜,方便刺殺。眼看著劍身即將從劍座上脫落下來,那殘魂忽然猛地撞擊了一下封印,發出巨大的響聲!!
“你的玉霄劍呢!你的玉霄劍!!”
他聲音沙啞含混,仿佛受了什麼刺激似的,不停地用殘魂去撞擊封印,一遍遍的吼叫,像是要冼玉做出一個回應。
但他隻是平靜地道:“丟了。”
大護法終於停了下來,煙霧之中飄出一團血花,空氣裏溢散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他看到冼玉將那柄青竹劍擦拭幹淨,重新別在腰間,仿佛看到了幾百年前他英姿颯爽、駐足於九天高空紙上的模樣。可是時間過去太久了,好像又變了。
“之前我一直想問一件事,可惜,沒有好時機。”冼玉取下一旁的燭燈,靠的近了,明火照耀在他臉上,陰影晃動,“你與他朝夕相處,可知他是為何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