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修盤著簡單的單螺髻, 別上一隻紫玉粉珠步搖,墜著幾縷流蘇,她順滑長發垂在左肩前, 雖然戴著麵紗看不清五官模樣,但憑一雙翦水秋瞳也能看出是個美人。
看到冼玉, 她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 卻被身旁的人擋住了。
“師姐別過去, 這不是我們宗門的弟子。”邱正明眼底閃過一抹厭惡, “今日是萬劍宗的宗門大比, 我記得名單中可沒有如意門的名字。”
聽到如意門三個字, 那女修呼吸的頻率都快了些許, 她按捺住興奮到發抖的指尖,好在麵紗擋住了她的神情,叫她不至於露出太多紕漏。
今天宗門大比格外熱鬧, 扶華山女修不愛招搖,統一用麵紗遮住容顏,倒也沒什麼奇怪的。
冼玉掃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名單中確實沒有如意門的名字。”
比試在即,他不想浪費時間,潦草解釋道, “我們此次也並非是代表如意門前來, 而是在閑日鎮時受淩煙長老邀請……”
“既是邀請,可有下帖?”
冼玉頓了頓。
邱正明看出他的遲疑,冷笑一聲:“沒有名帖,我倒要問問你是怎麼躲過護山大陣的!”
“……”
冼玉十分無語。
是啊,你倒說說看,如果不是受了邀請,他們怎麼可能繞過陣法, 還大搖大擺地在山上跑來跑去?沒有名帖,自然跟著薑溫韻的法船一同進入的。邱正明莫不是當初被他一劍劈傻了,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不管是真傻還是裝傻,邱正明擺明了要找事,見他遲遲不開口,一副無言輕視的神情,頓時被激怒了,唰地一聲拔出劍來——
女修臉色一變,染著肉桂色蔻丹的指甲迅速長了幾分,還未來得及阻攔,隻聽鏘地一聲,一道銀光閃過,兩劍相擊!!
一把劍柄處鑲嵌著一圈靈氣寶石,末端處還掛著一條劍穗;另一把樸實無華,劍身上紋著一道淺淺的劍紋。
顧容景橫劍而立,眉宇間藏著幾分肅殺之氣。
女修抬眸看到那熟悉的寒霜花紋路,心頭不由一顫,下一刻,五指迅速扣上了他的肩膀——
那雙素淨玉手看上去軟若柔荑,但邱正明卻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隻鋼爪扣住,動彈不得。
他心中隱隱覺出了幾分不對勁,身後女子柔柔地叫了一聲師弟,他下意識回過頭去,女子雙眼微彎,看著在笑,卻又不是開心笑容的模樣。
“這位道君確實是我扶華山的客人。”她聲音宛若山間流水淙淙,格外動聽,“方才是師姐一時沒想起來,才叫師弟誤會了。”
邱正明背對著冼玉一行人,棕褐色的瞳孔漸漸亮起一道紫光,片刻後,他才緩緩點了點頭,“哦……師姐你早說麼,是我唐突了。”
說罷,悻悻地收了劍。
冼玉看到他木木的動作,不禁皺了皺眉。
“這位道友,”女修轉身望向顧容景,目中含情,柔聲道,“就當是看在我的麵子上……”
顧容景看到邱正明不情不願地退到女子身後,才冷冷地揮劍入鞘,“沒有下次。”
女修嘴角抽了抽,但麵紗之外的容顏看不出一絲不對勁,她敷衍地道了句是,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諸位道友這是要去何處?若是不介意的話,不若由我來帶路,也算是賠罪了。”
顧容景擰了擰眉,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冼玉忽然點了點頭。
“那就多謝姑娘了。”
他淡聲道。
女修眼底漸漸浮出些許歡喜的神色。
鄭盛淩比試的擂台隻需直行幾百步,再拐個彎就到,不必指引。但這女修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有意無意地帶他們繞了一點路。
冼玉心知肚明,隻麵上裝著糊塗。
那女修看著溫婉恬靜的模樣,話卻格外多,也不怕生,一路上同他說了許多話,“之前我在病中,隻隱約聽到姊妹們說扶華山來了客人,卻不知是哪位……今日才縱得師弟怠慢了。”
“邱道友為人嚴謹,也是件好事。”
女修笑了笑,這回笑得小心了些,“嚴謹是好事,但脾氣太衝冒犯了別人也不好,我擇日定好好教導他,不再這樣冒失了。”
冼玉聽出她話裏隱隱討好的意思,笑容輕淡,不置一詞,“今日風大,姑娘病好些了?”
“好多了。”即使知道他隻是在客套,女修還是沒忍住,絮絮叨叨地道,“之前一直睡著養傷,吃了好些藥也不見好,好在有長老調理,慢慢養著養著,這病就挨過去了……”
冼玉有一茬沒一茬地聽著。
等到了擂台,女修還有些戀戀不舍。隻是比試雖然未曾開始,但底下已經聚集了許多弟子,萬劍宗女修本就少,每每出來都會吸引別人的目光。她在這裏逗留太久,難免容易出現意外。
“小女子還有些要事處理,不能在此久留。”
她忍下失落的情緒,餘光瞥到冼玉的容貌,胸口心跳快了兩拍,情不自禁地向前靠了一步,“說起來,還不知尊上姓名……”
她眼尾輕抬,還未來得及多看眼前故人兩眼,一抹身影忽然擋住了她的目光。
“?”
顧容景冷臉擋在冼玉身前,鋒利眉眼與她對視,片刻後女修方才的小女兒姿態一掃而空。
她嗬嗬了兩聲,“道友……”
顧容景卻不理她,側身對冼玉道:“比試還未開始,我看到那邊有乘涼的桌椅,師尊不如先去那邊坐一坐,休息片刻。”
他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麵前人聽個分明。
那女修聽到‘師尊’兩個字,臉色倏地一變。還未來得及開口,身後忽然有個相同打扮的女修走過來,遲疑道:“師妹……?你怎麼在此處?”
她微皺眉,好不容易用魅術將那位‘師姐’給打發了,再回身看去,冼玉一行人已經不見了。
“……”
她那雙碧長美目一點點地黯淡了下來,轉頭又想到剛才那個臭男人擋在自己跟前,還故意喊了句師尊,不禁恨恨地咬了咬牙。
自從那晚看到冼玉留下的祈願彩符後,她幾乎不能入睡,也不敢相信這會是他親筆寫下的。她心情激蕩,回去把藥王穀翻了個遍,終於從一本舊書裏翻到他曾經留下的手跡,那手簪花小楷合在一起,提鋒頓筆的筆畫都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隻是書中的字跡經曆過幾百年的打磨,已經褪去了原本鮮豔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