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2 / 3)

此情此景倒讓她回想起,幾百年前師尊考校她功課時,她雙膝微蹲、緊張局促地為師尊請手枕的場景。

她微微回神,不禁莞爾一笑。

倒真是老了,她看這年輕人也不過四五十歲的模樣,格外年輕,怎麼會給她一種師尊的感覺呢?哎,想必是年紀一大,就愛回憶往昔了。

顧容景年不過二十,未曾及冠,當時他初醒,薑溫韻怕耽誤了病情所以沒有避嫌。冼玉卻不同,他骨相有四五十歲,卻長得豐神俊逸,又當著鄭盛淩的麵……

薑溫韻給他的手腕蓋了一層手帕,隨後輕落指尖,靈力輕輕漫過帕子、鑽進冼玉的經脈之中,此後她一動不動診了整整一刻鍾。

最後,還是鄭盛淩按捺不住性子,脫口問:“怎麼樣?嚴重不嚴重?”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薑溫韻才收了手,此時額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再抬首時,她臉上收起了玩笑的笑意,輕蹙娥眉。

“你之前是受了多重的傷,怎麼會……”

說到一半,她便不忍了。

反觀冼玉,他沒有失望也沒有驚訝,神情淡然,仿佛早就料到了結果。

“我的身體自然我最清楚。”

無人之境那一戰他早就有了預感,當日他與魔尊對戰,一劍一刀當空相撞,對戰的威力幾乎削平太華山。魔尊受了重傷,他亦不能全身而退。

沒有死,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鄭盛淩聽得一頭霧水,心裏越發焦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別打啞謎了,這經脈到底還能不能修複,冼玉還有救嗎,還能修煉嗎 ?”

他一連串問題,問得薑溫韻頭大,聽到最後一句終於忍不住了,往他腦門上彈了個暴栗,“你嘴裏還能不能有一句好話?我有說沒救了嗎?”

鄭盛淩吃痛地嗷了一聲。

薑溫韻收拾完小鳳凰,撫平衣袖上的褶皺,平心靜氣道:“既然你心裏有數,那我便直說了。”

“你這一身經脈在多年前就被盡數震碎,現在能修複出個囫圇樣已是很難得了。不僅如此,我還發現你體內有兩道新傷,都在你的左肩處……”

一處是為救大明村村民,另一處是為救己。

“你若還想做這個掌門,那以後就不能再輕舉妄動了。”薑溫韻一臉嚴肅,“外傷養起來容易,內傷複原卻很難。我也沒什麼別的法子,隻能用靈草丹藥給你溫養著。這樣下去,雖然不能恢複到你以往的水平,但起碼也不會再拖累你。”

鄭盛淩聽到‘不能恢複以往水平’那句,心頓時涼了大半。

一個修士經脈受損無法調動靈力,就如同一個劍客手筋斷裂無法再用劍,對他們來說,都是同樣的羞辱和不甘。

蛟潛秘境裏,他雖然不知道冼玉曾經是什麼樣的修為,但憑他一介築基卻能散發出那樣強大的劍意,便可知曉他從前不一般。

但現在卻要他接受這樣的事實……

若是鄭盛淩,單單是想到旁人的那些眼光……他就恨不得一頭撞死、重入輪回了。

但冼玉沒有慌亂和失落,他麵色平靜,還反過來安慰他們,“無礙,你說的這些我都清楚。這傷勢看起來雖然嚇人,但養著養著總會好的。”

他語氣認真,好像真的這麼認為,反而叫薑溫韻心裏更加不是滋味了。

她想了想,道:“我萬劍宗扶華山上,有一處靈泉,可以洗髓易經、助長修為,隻是下水時會疼痛難忍……你若不介意,不如隨我們回去試一試,說不定會有療效。”

扶華山的洗髓池?

那容景若是泡了,會不會也能突破呢?

“什麼?”冼玉還沒回應,鄭盛淩突然失聲道,“你還要帶他回扶華山?!”

那豈不是要撞上萬劍宗的宗門大比了?鄭盛淩在萬劍宗沒有正式拜師,但每年大比都會參加,他父親雖然從不來觀看,但萬一突發奇想……

他這一聲實在突兀,薑溫韻和冼玉同時望向他,鄭盛淩漲紅了臉,半晌後才吐出一道蚊子音,“我是說,他要沒地方住,可以睡我那屋。”

“這還差不多。”

薑溫韻滿意地點了點頭。

說到這個份上,冼玉不好再推辭,但他也沒立刻答應,“我回去問一問容景,若他願意,我們便可啟程。”

說起來,他出來時小徒弟精神不振、滿臉倦色,沉沉地睡著,現在也不知醒了沒有……

·

顧容景緩緩睜開眼,眼前浮現出一片烘熱的石壁囚牢。這囚牢依山而立,位於一道被劈開的山穀中,巨大的裂縫綿延數萬裏,看不到盡頭。

峽穀縫隙中間,熱河波濤洶湧,卷起的水浪帶著鮮紅的顏色。遠方傳來悚然的萬鬼哭嚎,整條河都流淌著濃稠的血腥味。

是他上一次夢到的那條紅河。

那次,他眼中隻能看到河流和近景,遠處都被蒙上了一層雲霧,朦朦朧朧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但這一次,他看得分明。

眼前赫然是一片屍山血海。

顧容景靠在滾燙的岩壁下,明明是□□凡軀,可他不僅沒有出汗發熱,反而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寒冷。他怔怔地抬起手,看到指尖往下墜著血。血液剛滲出表皮,凝成了一團黑紅色的冰。

看到眼前此景,他忽然想起擊碎‘謝文齊’胸口的那顆金丹時,洶湧而出的那團魔氣。

顧容景扶著牆踉蹌地站了起來,紅河發出一道沉重的低鳴,波濤之中疊浪湧起,血色水花緩緩推出一條水柱,漸漸變幻成一條蟒蛇的模樣。

它不再是當初那條假修蛇的形狀,眼前這隻身材寬大,一身褐色蟒紋,唯有頭上的一雙黃金眼格外閃爍。水柱將它緩緩托起,它目光與顧容景相視,眼神柔和,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靈性。

蛟龍肉身已死,隻剩下殘存的一縷神識,趁著冼玉不在才將他喚來了自己鑄造的夢中。

顧容景輕輕一笑,沒有任何意外。

他環顧四周的環境,紅石岩壁、血色岩漿,灼熱又寒冷,仿佛冰火兩重天,真實得讓他無法欺騙自己這裏隻是蛟龍製造的幻境。

這根本就不是幻覺。

“這裏……”他輕聲問,“我曾經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