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冼玉隻說是陰邪之法,但並不陰毒。
隻因這是在亂世中,他們無可奈何下做出的犧牲和妥協。
他不禁微微閉上眼。
手下的巨石曆經百年,每夜穿林風經過這片陣法,都發出了隱秘又苦楚的悲鳴。
張大哥看他垂著眉眼,不知在想些什麼。他一時之間不敢打擾,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詢問:“仙長,這人是找到了,可法陣如何破呢?若是留在這裏,隻怕日後……”
“你說得對。”
冼玉睜開眼,神色恢複如初,“這樣的陣法如今不該、也不能再留存在世上了。”
隻要有他在,就決計不會重蹈五百年前的亂世,這些穿林風,也是時候安息了。
但要破壞這道法陣也並非易事,從前冼玉境界大乘,一劍劈開山河,這個自然不在話下。但他現在經脈堵塞,剛才探林時又耗費了不少靈力,現在已經是外強中幹了。
這法陣又是專門絞殺邪祟的,威力非同小可,要是強行破壞隻怕會遭遇反噬。最好的辦法就是……
借力打力。
這座陣法吸收了多少靈力,他便盡數拿來取用。
他眼底漸漸清明,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這還真是瞌睡了就送枕頭埃
既然想到了法子,冼玉也不再耽擱,他握緊那把‘木劍’,眼睛都不眨一下、徑直將那銳利的尖頭刺穿了自己的掌心!!
“仙長!1
張大哥失聲喊道。
“無礙。”
冼玉說著,將噴湧出來的鮮血按在了荒涼的地麵——
那土地像是覺醒了靈識一般,貪婪地將流淌出來地新鮮血液吞噬個幹淨,卻沒有察覺到,眼前那人嘴角浮現出一絲得逞的笑容。
“你怎的也不打聽打聽,我玉清道君的東西……是那麼好拿的麼。”
他歎了一聲,手背爆出幾道青筋脈絡,與此同時,張大哥隻覺地麵微微晃動,一股勁風忽然鋪麵襲來,刮得他幾乎站不住腳。
那風吹過陣法,忽然發出一道類似怒吼的風鳴聲,萬斤重的巨石劇烈地晃動起來,表麵接連裂開紋路,似是想掙紮、卻無力回天。
妖魔之中,常有動了歪念的人用修真者的血肉煉藥,從而得到百倍的功力。
這其中是因為修仙之人的根骨優於常人,血肉與筋骨均蘊含著靈力。冼玉更不用說,他是人中龍鳳,天地幾千年才孕育了這麼一個種子,那是從小被老天爺嗬護著長大的,他一滴血淌下去,恨不得能抽幹整座山的靈氣。
不過幾息之間,威嚴矗立了數百年的護山大陣就被抽幹了靈氣,那速度之快,甚至無法支撐到陣眼中的村民繼續走靈供給。
無法再運轉,那巨石發出幾道窣窣聲,一陣風吹來,竟全然化成了沙,和雲霧一起,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數千妖魔葬身於此的護山大陣,在冼玉麵前,竟不堪一擊。
陣法消散雲霧褪去,倒在地上的村民們紛紛醒轉過來,趙生也爬了起來,望望四周,一片迷茫。
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這裏來的了。
張大哥也找到了他妹妹,一把抱住小妮子,眼淚縱橫。
這其中不乏有走靈走了一月有餘、已經身體疲倦隻吊著一口氣的村民,大家剛攙扶著彼此站了起來,忽然聽得一道並不重的聲響——
趙生心裏咯噔一聲,尋聲望去,隻見冼玉忽然單膝跪倒在地,臉色蒼白,微微喘著氣。他放血的那條手臂遍布青紫,血管都像是要爆開似的,胳膊軟軟地垂下,看得十分可怖。
冼玉經脈有損,雖然借助血氣強行內化了陣法的靈力,可全部壓力都傾注在他的手臂之上,他畢竟是血肉之軀,如今又隻能調動築基期的靈力,怎麼能扛得住這樣大的威壓?
趙生腦海裏一片空白。
這時就算再傻他也明白了,師尊是為了救他才進入這等險境,又放了血才救了村民。
他頓時熱淚湧上,幾步上前一個滑鏟跪在冼玉麵前,哽咽得說不出話:“師祖……”
“滾——”
冼玉有些受不了他這膩膩歪歪的模樣,本想訓斥幾句,但一抬頭看見一群村民圍住他們,在張大哥的解釋下麵露感激,到嘴邊的話忽然就咽了下去,“滾回去做飯……我餓了。”
趙生剛哭出的眼淚頓時卡在了眼眶裏,要墜不墜、十分搞笑,“啊?”
“啊什麼?”
冼玉摸了摸肚子,很是理所當然。
師祖又出血又出力,還險些廢了小半條手臂,難道還不能吃上一口香軟熱乎的豬油臘肉粥麼???
這個小徒孫,當真是一點眼力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