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聲望去,便見一個男子的身影掀開轎簾,矮身而出。
玄衣金冠,不是段天玦,又是何人?
這下,便連紀思嬛也微微地揚了眉,目露訝異。
但以她之性,並沒有讓這番訝異在麵上表露得過於明顯,便隻是瞬息之後,便已是淡淡一笑,衝麵前的男子若無其事地一頷首,道:“多日未見,王爺別來無恙。”
“是啊,一別這麼多日,可紀小姐卻竟如此狠心,棄本王的要約於不顧,實在讓我很是傷懷啊。”段天璘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聲音中雖帶著委屈的意味,然而唇角分明卻是十分愉悅地上勾著的。
紀思嬛看他一眼,麵無表情地道:“不想殿下事務纏身,竟還有閑暇為了些兒女情長傷懷。”
聽出她話中隱藏的含義,段天璘起先是微有些意外,但很快,他的笑容反而明顯了起來。
仿佛是根本沒有聽出那弦外之音一般,他側身讓出上馬車的路,衝對方道:“今日天朗氣清,春光宜人,是個外出踏青的好日子。本王都這般親自相請了,卻不知紀小姐可否賞這個光啊?”說著一雙蕩漾著笑意的雙眼直直地盯著紀思嬛,眯起眼來,頗有深意地寵她一笑。
他都已然做到這般田地,紀思嬛若是再繼續推辭,反而顯得太過矯情了。並且更重要的是,她已然從對方的眼神中獨處了別樣的含義,自然更要聽他會是怎樣的說辭。
故而她也不再說什麼,隻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玉蟬跟在後麵,趕緊衝自家的車夫一個擺手,示意對方大可回去了。及至含著笑轉過身來的時候,卻冷不丁地撞上另一雙含笑的眼眸。
“在下原本竟然不曾發現……玉蟬姑娘竟是如此愛笑之人。”二人的主子已然一前一後地上了馬車,外麵隻得他二人而已,故而包孝泉低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沒有第三個人能聽得清的。
玉蟬不禁一愣,才開始留心到這樣一個自己從未在意的問題。
在她的記憶中,自己似乎並沒有怎麼笑過。不,或許應當這麼說才對,她也是有過無憂無慮的童年的,若非那樣殘酷那樣突然的變故,她現在……或許會像芝臻那樣浪漫無邪吧?
回憶如潮般湧來,一時間讓她有些走神。待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再度遇到男子審視的目光。
頭一次地,玉蟬在包孝泉的麵前竟然覺出的局促。或許是本身就有些心虛的緣故,又或許,是男子的目光太過銳利,仿佛帶著一種神奇的力量,足以將人的心思盡數洞穿。
她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然而對方卻依舊維持著笑眯眯的模樣,開口替她解了圍。
“走罷,莫要讓二位主子在馬車中等候太久。”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足以將剛才的事情全部翻篇。
玉蟬頷首,讓自己恢複了些許鎮定,然而及至要上馬車的時候,卻再度陷入了遲疑。
原本自己同小姐是形影不離的,便總是乘馬車出門,也是如此。但此刻,小姐卻是和殿下獨處一處,自己這時候是否該進去?
而仿佛是看出她的心思一般,包孝泉已然輕輕一躍,上了趕車位。在自己旁邊的位置上一拍,他一手牽起韁繩,一邊回身衝她道:“我一個人趕車怪寂寞的,陪我說說話也好!”
於是玉蟬便順著這個台階走了下來。在包孝泉身側坐下,她稍稍理了理這前後的思緒,便看向對方,微微皺眉道:“王爺今日特地前來……恐怕不隻是為了遊玩而已吧?”
“自然。”包孝泉卻是承認得格外迅速,他目光悠遠地落向遠方,慢慢地笑彎了眼,“準確來說,他今日……是千裏賠罪來了。”
與此同時的馬車內。
紀思嬛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側,攏了攏身上的衣衫,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人,道:“王爺有什麼要說的,便說吧,你也該知道,我不愛拐彎抹角。”
段天璘原本正裝模作樣地捧著一碗茶啜飲,驟然聽了這句話,差點沒把自己嗆著。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意外。她向來便是這樣的性子,冰冷從容,卻也輕快幹脆。
於是放下茶碗,他同樣也抬起眼來,看著對方道:“傅大夫的事……想來以你的聰慧,早已知道了七八分吧。”
“哪七分,哪八分,還請王爺賜教。”誰料紀思嬛卻微微一笑,把球給拋了回來。
段天璘既無奈,又好笑,隻覺得這個女子看起來同往常別無異樣之處,然而一開口卻跟個刺蝟似的紮人不已。
仿佛對自己著些許怨懟似的。
便是因為自己私下讓那傅青鴻涉險了?
想到這裏,不知為何,他隻覺得心下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以他之性,是決然不會將這樣的情緒表露在麵上的。不僅如此,還會刻意表現出截然相反的神態,教人看不出分毫的痕跡來。
故而段天璘微微揚眉,笑容越發明顯了幾分。
“那傅青鴻此刻已在安全的處所,你大可放心便是。”他斜倚在車壁上,動作慵懶,口中的話卻也驟然直接起來,“我若要將他如何,不至於如此大費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