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淒淒(1 / 2)

西北寧州

正是晌午,炎炎烈日下的市集上行人漸多,街市一隅的地上跪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都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

大的是名年約三十許的婦人,正朝著圍觀眾人哀哀戚戚求告不止:“......奴一家老小一路乞討,隻想投靠寧州城的親戚,原本的七口人,現在已經隻剩下三口了......數日前方才來到此地,哪知......哪知到此才知,那親戚一家半年前就已經不知搬去何處了!”說著已從嗚咽變成了嚎啕,“奴家夫君本就體弱,勉力支撐到此地,再受不住這晴天霹靂,終於一病不起。現奴一家隻能暫借城外破廟容身,夫君的病若再湊不上錢求醫抓藥,眼見也是不活了......求好心的郎君、娘子、老丈、阿婆,救救奴家夫君,買了奴這唯一的女兒吧!”說罷不住向周圍叩頭,砰砰有聲。

已有圍觀婦女不忍再看,悄悄扭過身子拭淚。還有老人歎息:“可憐啊,聽說今年蜀中大旱,許多州縣顆粒無收,災民數十萬,遍地白骨,慘不忍睹啊......”

那瘦小單薄的女孩低低垂著頭,亂發覆麵,無論身邊婦人如何激動,始終不動不語,仿若一縷幽魂,下一刻便會隨風散去。

圍觀人群一批一批來了又走,歎息、憐憫之人不少,問價之人卻一個也無——畢竟都是普通百姓,能周全自家的一日三餐已經不易,誰又有餘力行善呢?

太陽西斜,集市逐漸歸於平靜,商販們也陸續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了。身邊擺攤賣針線的阿婆本已走出去數丈,卻又折了回來,低聲告訴依然跪在那裏的婦人:“常聽我那大郎說起我們這裏易刺史家的當家娘子很是憐老惜貧,每每扶危濟困的。明日初一,聽聞正是這位娘子捐資靈台寺要為滿城百姓辦一場祈福法事,你們若能想個法子去到她麵前求告,或許能得些許幫助。”

那婦人眼睛果然一亮,連聲道謝,一把拽起依然沒有絲毫聲息的女孩,腳步有些踉蹌地往城外而去。

城外,土地廟。

夜已深了,破敗的香案前一獐頭鼠目的正在與白日市集上賣女的那婦人低語,兩人不時瞟向角落亂草堆裏蜷身背向他們的女孩。

那婦人終是不放心,走過去狠狠推了女孩肩頭一把,厲聲道:“若是明日你沒能令此間刺史家娘子買下你,你那死鬼阿耶的屍首,我們必定掘出來喂了野狗,再把你賣入此地的青樓!”

女孩並未轉身,隻沉沉應了一個字:“嗯。”雖輕,但也聽得出堅定之意。

婦人稍放下心,又回去和那漢子嘀咕不休。

女孩緊緊蜷縮成團,失神的眼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合上,沉入睡鄉。

身體雖已透支到了極點,但是多日來始終刻意保持高度緊張的精神卻還是令她數度驚醒,最後一次彈坐起來時,她似乎徹底沒了睡意。

借著透過門縫灑進來的微弱月光,她模糊看到身邊緊挨著她平躺的婦人,和為防她偷跑正大字型癱睡在門前、鼾聲如雷的男子,無力將頭靠在牆上。

思緒有些混亂,現在的她隻是一個九歲的小女孩,但在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時空之前,她卻是二十一世紀一名年近三十的資深辦公室白領!

她還清楚記得兩個多月前的那一天,她所在部門全體出動去郊外觀音山團建,下山途中大部分人上車沒多久便打起了瞌睡,不知過了多久,猛聽有人尖叫,還來不及睜開眼睛,身體便被一股巨力猛甩向車廂另一邊。她隻覺腦後及背脊劇痛,等到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荒草叢生的黃土道邊,身邊隻有一名滿麵憂色、頭上頂著個枯草團般淩亂發髻的中年男子跪伏於地,喃喃向天求告。

後來幾日她從這自稱是她“耶耶”的陌生男子那裏斷斷續續得知——現在的她姓裴,小名阿蔓,剛滿九歲,母親生她時難產而亡,多年來一直是父女兩人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