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絮穿著火紅嫁衣,坐在梳妝鏡前,整個房間內都是紅色的掛飾,兩邊是兩支嬰兒手臂粗的紅蠟燭,上麵跳躍著歡快的燭火,窗戶上貼著喜紙剪出來的囍字,房梁上掛滿了大紅絲綢,皆是喜慶與莊重並存。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打著淡粉色的腮紅,嘴唇是燦爛張揚的紅色,愈襯的她的臉白皙,眼角上揚,黑色的長睫翹起,比起平日的她,多了幾分嫵媚,壓下了幾分嬌俏。
像是一朵盛開的桃花,桃麵粉嫩,燦然奪目。
倪絮身後是執著“喜梳”的柳芝夫人,梳子從她頭頂一直梳發尾,耳邊是柳芝夫人充滿了祝福的話語,“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堂。”
梳完後,柳芝夫人又幫她挽髻,挑了一支金步搖插在她發間,為她戴上了兩個金色的圓環耳墜,圓環下方翡翠珠子熠熠生輝,加上頸間一個金色瑪瑙瓔珞圈,隆重又不失精致。
倪絮轉身看向柳芝夫人以及她身後站著的鳳夕茗、喬予輕、喬予輕牽著的思雀還有幾位師姐,殷紅的嘴唇勾起,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頓時滿室生輝。
這場婚禮準備了將近半年,最終敲定婚禮在空萊城舉行,這半年她與藺可聿又一同去了許多地方,一直遊玩到這邊都在催了他們才緩緩歸來。
她此時在百語閣在空萊城的一間酒樓之中,今日這酒樓隻為她開,門口掛了長長的鞭炮和紅火的燈籠,內裏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而她身上這套嫁衣是喬予輕一針一線親手做的,兩隻寬大的袖子上是繡了金邊的祥雲,背後是一隻展翅欲飛的火鳳凰,隨著走動若隱若現,下擺處是暗金色的竹紋,流光閃爍。
雖然盼著倪絮早日嫁人,可真的到她嫁人之時又覺得有些不舍,鳳夕茗走上前拉起倪絮的手,目光溫柔的看著她,眸中泛著亮光,“好孩子,以後和小毓好好過。”
小毓那孩子她是放心的。
倪絮聽著自己鼓跳如雷的心跳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會的,娘親。”
思雀鬆開牽著喬予輕的手,噠噠噠的跑到倪絮麵前,趴在她膝蓋上,眨巴眨巴眼睛問道:“姐姐,你要嫁給美人哥哥了嗎?”
倪絮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學著她的語氣,“是呀。”
“那你喜歡美人哥哥嗎?兮哥哥說要喜歡一個人才能嫁給他。”思雀歪著頭問,惹得在場的人都笑了。
倪絮聽到她這樣問,心中的緊張竟莫名消散了不少,剩下的全是安定,認真的看著她,兩眼彎彎,黑眸中滿是幸福,“喜歡啊,姐姐很喜歡美人哥哥呢。”
思雀小手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才把今天兮鳩教她的吉祥話說了出來,“那姐姐跟美人哥哥成親後一定要幸福美滿!”
倪絮笑了一聲,捏了捏她的鼻尖,“謝謝小思雀。”
“這誰家的孩子,可真討喜。”鳳夕茗把思雀抱了起來,因為現在家裏有兩個小家夥,所以看小孩子都格外喜歡。
思雀是今日才與兮鳩一同來空萊的,是以鳳夕茗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柳芝夫人看了一眼思雀,笑的和藹,“確實討喜。”
“新娘子要上轎了。”
柳芝夫人拿過一邊的輕紗一般的喜帕,為她蓋上,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去吧,好孩子。”
倪絮沒有兄長,於是由十二師兄景漓抱上花轎。
將倪絮放下後,景漓笑著與她說,“恭喜了,小師妹,要幸福。”
他也相信愛倪絮如心頭寶掌上珠的藺公子,是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的。
而後便是花轎晃晃悠悠的被抬了起來,搖晃著向前行,外麵是一陣熱鬧的樂音或鞭炮的聲音。
街道兩旁,一個屋頂上,半躺著一個人,手中拿著一壺酒,神色不明的看著下麵前行的送親隊伍,冷風吹過,發絲被卷起,耳邊唯有枯葉落地,風兒喧囂而過的聲音,而遠處那所有的熱鬧,都與他無關。
騎在馬上、走在最前麵的新郎一身大紅喜服,一頭長發整齊的束起,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卻讓人覺得似乎多了幾分喜悅,眸中都染上了亮光。
倪絮坐在花轎之中,入目皆是紅色,忽然覺得這一切是這麼的不真實,仿佛昨日他才是那個背對著她坐在柳樹下,背影清冷的,說著“閣下即來了,何不露麵?”的玉卿公子。
而她也隻是一個因為心念著要拿回玉佩,與玉卿公子素不相識的小姑娘而已。
眨眼間他們已經走過了這麼多——在空萊城他帶她四處遊玩,吃盡了美食,賞盡了美景,兩人互相吸引,分開一段時日後,在泗禹與他解開誤會,而後便是在小島上坦白心跡,再到寒非門……
一開始覺得這般仙人一樣的公子,似乎是不能被凡塵所沾染的,也是無法走近這滾滾紅塵之中的,可愈了解他,愈覺得他比仙人更好,他有感情,會為別人著想,對她更是溫柔耐心到極點。
但那時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有今日這樣的場景,她會坐在花轎中,等著與他拜堂成親,即將與他結為夫妻,白頭共老。
在他中毒倒下那段時日,讓她覺得格外難熬,度日如年一般的擔憂著他的身體,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她怕,他就包容,等待,可誰又知道下一瞬會發生什麼?總歸什麼都不會比失去他更加令人難過了。倒不如珍惜現在,把握當下,日後的事情,讓日後的那個她再去解決、煩惱,就不必讓現在的她為之憂愁。
正想著,花轎停下了,一隻小手拉了她的衣袖三下,她知道這就是“出轎小娘”了,便彎腰出轎,跨過一隻朱紅旗的木質“馬鞍子”,步紅氈,手就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握住,拉著她緩緩走向喜堂。
堂前坐著倪束清和鳳夕茗還有柳芝夫人,二人便在主祝者念完禱詞後的指揮下,進行了“三拜”,一拜父母,二拜天地,三夫妻同拜,便是禮成。
在禮成後,一雙大手由下至上掀開了新娘頭上的喜帕,若是仔細看,還會發現新郎的手有微不可見的顫抖。
她雙眸璀璨如星,眼尾上勾,蘊含著平時沒有的豔魅,對著他嬌俏的一笑,宛若在最溫和的春季河岸邊無聲綻開的各色繁花,點綴在一片清新綠草之上。
他想他這輩子也不會忘了這一幕,這一抹令他心神顫動的笑。
他麵若白玉,眉眼帶笑,黑眸中映著火紅的她,盛滿了驚豔,長發高高束在腦後,係了一根紅色的綢帶,幾縷發絲熨帖的垂落在他的肩頭,一身大紅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有一股子清冷又儒雅的味道。
二人相對而立,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打擾了這一美好場景。
待二人相視一笑,執手麵對著客人們,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這次玉卿公子與小醫鬼成親,廣發喜帖,兩人的好友幾乎都來了,再加上音離穀的一眾人,都看著新郎和新娘攜手的模樣,握著手中的酒,躍躍欲試。
新郎新娘便挨桌敬酒,在長輩的一桌,自然是說些吉祥話,聽些囑咐就過了,但一旦到了年輕人、同輩人這桌,就五花八門的招數都出來了。
喬予輕見他們二人來了,手上拿著一條絲綢,鳳眸泛著壞笑的光,殷紅嘴唇上揚,走到倪絮麵前,將手中的絲綢不鬆不緊的係在她脖子上,“藺公子,我們也不為難你。”言罷看了一眼後麵等著看戲的百語閣眾人,“你就用嘴解開新娘子脖子上這絲綢,再喝杯酒就可以過去了。”
倪絮眼睛瞪大的看著喬予輕,她可沒想到喬姐姐會這樣坑她。
藺可聿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與喬予輕身後有意無意護著她的原沭斐對視了一眼,對方微微點頭表示歉意,他便一笑,移開了視線。
也不推脫,低頭就開始解那絲綢。
要說喬予輕係的不緊也不鬆,可這結卻也不好結,加上絲綢又輕又薄,不時藺可聿的嘴唇就會碰到倪絮的脖子,不一會兒倪絮的脖子、臉都紅了起來,看得旁邊的人都發出善意的笑聲,還有為藺可聿鼓勵加油的聲音。
好在藺公子也沒有耗太長的時間,將倪絮脖子上的絲綢拿了下來,順手捏了捏倪絮的臉蛋,看著她的目光中帶著安撫。
倪絮默不作聲的瞪了一眼喬予輕,才輕輕舒一口氣。
“藺公子,我妹妹就交給你了。”喬予輕拿起酒杯,與藺可聿的酒杯碰了一下,碰完後手上的酒杯就被一隻大手拿走了,卻絲毫不惱,還調皮的眨眨眼看向拿走她酒杯的人。
“內子有孕在身,我代她喝。”原沭斐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真誠的對藺可聿和倪絮道:“白頭永偕,桂馥蘭馨。”
“多謝。”
“有、有孕?”倪絮還不知道這回事,直直的看著喬予輕的肚子,現在看是有些微的凸起。
“是啊,到時你們定要來喝滿月酒。”喬予輕一手覆在自己的腹部,一抹笑劃上了嘴角,耀眼的魅豔盡收,隻餘下無盡的溫柔和期盼,讓人望著隻覺得心中柔軟。
“不過你們也快了,不必羨慕。”
倪絮低頭假裝沒聽見這話,耳根卻通紅。
藺可聿看了一眼害羞的小妻子,但笑不語。
一旦這裏開了頭,後麵便是不得了了,遊陌東、唐嶽莘、兮鳩、音離穀的師兄師姐們還有樊筱遊帶著她女兒和頗受嫌棄的前女婿,就連夜十燈和顏婧都摻了一腳,出了各種鬼點子。並且大多都是為難新郎的,但藺可聿都好脾氣的一一照著他們說的規則去做。
倪絮又一次怕他為難,看向他時,卻隻見到他盛滿亮光的雙眸,似乎裏麵在放著五彩燦爛的煙火,隻看一眼,心神激蕩,嘴角也跟著上揚,心中溢滿了的全是暖洋洋的甜滋滋的泡泡,啪嗒一聲破開,飄灑出萬千星光。
終於大家都看夠了滿意了,這場漫長的敬酒也就結束了,賓客也倒下了一大半,藺可聿依舊是神采奕奕,低頭在倪絮耳邊道:“絮絮可累了?先回房休息?”
倪絮因喝酒,臉上紅暈更深,雙眸卻是清亮的,牽起他的手,“陪著你。”
藺可聿什麼也沒說,隻深深地望著她,握緊了她的手。
“嗝……你們倆怎麼一點事……都沒有……”景漓東倒西歪的走到他們麵前,手上還拿了一個酒瓶,雙眼迷離,一看就知道是醉狠了。
初瓊對藺可聿說了聲抱歉,便把這隻酒鬼拖走了。
景漓抱著初瓊的手臂,在她頸間蹭了蹭,“小十五,你什麼時候嫁給我啊?小師妹都……嗝……成親了。”
初瓊頓了頓,被他滿嘴酒氣熏的皺起了眉,冷冷道:“下輩子吧。”
“不要……小十五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景漓趴在她肩上,委屈的不行。
初瓊或是覺得有些丟人,拖著他走的步伐快了許多。
“你小子,好好對我女兒。”倪束清還清醒著,拍了拍藺可聿的肩膀,目光柔和又不舍得看著自己的女兒。
這聲囑咐看似尋常,卻有千斤重。
藺可聿牽著倪絮的手,回答的格外認真,“我會的。”
沒有人會比我對她,更好了。
藺可聿安置好賓客之後便帶著倪絮走向了他們的新房。
房內燃著紅色的蠟燭,火光照耀著整間屋子,與滿屋的紅色相映襯,桌上擺著幾盤熱騰騰的飯菜。
“先吃點東西,再洗漱。”藺可聿輕笑一聲,點了點倪絮的鼻尖。
倪絮突然心就平靜了下來,點點頭與他一同坐在桌前,吃起了東西,一時沒有人說話,卻格外的溫馨自然。
洗漱過後,藺可聿耐心的將倪絮頭上的釵飾一個個地取下來,放在梳妝台上,用梳子為她梳理柔順的長發,姿態溫柔到了極致,目光更是柔和,似乎要將人溺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