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壹(2 / 3)

藥夫心下一沉,口中卻道:“不敢,不敢。金珠子太珍貴,我這破筐哪值這許多。”說著,便又往筐旁靠了靠。

那少女聞言,捏住金珠歪頭瞧著他。她兩抹卻月眉下,生著一雙羽睫纖柔的含情水眸,正如湖波中倒影的兩顆秋星。瞧得久了,正叫人覺得遍體生寒。

半晌,那藥夫幾乎要去握住鏟子,少女終於收起金珠,道:“不賣就算啦。”她定定地盯住藥夫,似乎有些微不足道的歉意,“那我可就搶啦?”

她話音一落,那藥夫當即躍起,兩眸中亮起電光,熠熠地全無木訥憨厚之相,咫尺之間舉鏟向她暴刺而來,口中冷喝道:“看你有沒有命搶!”

他這話隻說道一半,麵容忽然一陣抽搐,忍不住慘叫了起來。手中那藥鏟也再拿握不住,鐺地一聲掉在了地上。於此同時,他人也委頓在地,疼地扭曲一團,一下滾到火堆上,臉上當即燎出一串血泡,頭發亦嘶嘶地燃了起來。他全然不顧,隻不住地慘叫打滾,聲音淒惻到讓人頭皮發麻。牆角那五六個男人聞聲,竟然嚇得臉色蒼白,嘴唇哆嗦,在這酷寒天氣裏流了一頭一臉的大汗。

那貂裘少女則如若未聞,娉娉婷婷地坐在火堆旁,向地上伸出一根玉就般的細長手指,口中道:“啾啾,過來。”

篝火旁,正躺著那把藥鏟。聽到聲音,那鏟子木柄上掉落下一條白玉般的胖蟲,口尾上各纏著一絲金線般的紋路。那蟲子在地上蠕動甚快,不多時便攀上了少女的手。

焰光熠熠中,那少女指尖的蔻丹鮮紅如血一般,仿佛眨眼間便要滴落在地。她將那小蟲往袖裏一收,這才脈脈地望向地上那藥夫,道:“疼不疼啊?”

她說話時,那藥夫身上的羊皮襖子已經被他自己扯破,他兩手在身上死命抓撓,頭臉身上一片血肉模糊,形狀慘不可言,口中隻叫道:“救命啊,救命!!!”他有心直接撞死或是一掌打死了自己,可卻不知為何全沒力氣,直躺在地上猶如一個廢人一般。餘光瞧見那少女,仍舊如此雪膚花貌,可此時卻猶如惡鬼一般。

他有意向她撲去,卻隻朝那頭扭動了一下,留下一地血痕,口如風箱般斷續嗚咽道:“我給你了,你要什麼都給你,求求你大慈大悲,放我一條生路!”說著竟大哭起來,又複打滾抓撓自己,血葫蘆似的臉上滿是涕淚,“救命,救命……”

那貂裘少女斂了斂裙邊,彎頸回首,向洞角那六個男人問道:“是他先要殺我的,我才叫蟲兒輕輕咬他一下。你們說是不是?”

那六個男人見她回首,幾乎嚇得亡魂皆冒,聞聲極盡諂媚道:“姥姥說得再對也沒有了。這種動輒動刀動槍害人的家夥,合該叫他受受苦。姥姥對他已經夠慈悲啦。”

“極是極是,姥姥大慈大悲,再寬容可親沒有了。”

“那人!莫要再打滾哭鬧了!你髒了這地,姥姥這般人物怎生落腳才好?”

“姥姥,不如要我來結果了他,省得他聒噪惱人。”

那少女聽得綻然一笑,眉梢眼角百媚橫生,這才慢慢嗔道:“你們這些披了人皮的狗畜生,真是會說話兒。”說罷,她歎了口氣,道,“伯伯,你別心急。手上使勁,依次點身上曲垣、秉風、肩貞穴,瞧瞧是不是好受一些?”

那藥夫聞聲,趕忙在血淋淋的皮肉上依次照做,果然髒腑中劇痛稍解,他又嗚咽一聲,像條癩皮狗一樣癱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少女道:“伯伯,你可莫要恨我,更莫要因此跳起來偷襲我。我教你的法子雖能解痛,但若你不聽我話,恐怕要比方才還難受些。”

藥夫有出氣兒沒進氣兒,對她已恐懼到了骨子裏,極乖順道:“是,是。”

少女這才滿意,好奇地問道:“那麼伯伯,你這筐兒有甚麼古怪?怎麼為了個筐便要和我拚命啊?”

那藥夫隻覺悲苦難言,想到在這荒山野嶺裏數年辛苦終究拱手讓與他人,不由得肝腸寸斷。但他不敢違背少女意思,生怕再受那刮骨噬肉般地苦楚,隻好忍痛道:“姥姥,您打開我那筐,裏頭,裏頭有個夾層。”

那少女便給繩索縛著的第一個男人一個眼風,那人趕忙上前,劈手將那筐撕作兩半,瞧來竟仿佛練得不俗的外門指掌功夫。那筐裂開後,掉落出一個裹了鯊魚皮子的包裹,瞧模樣仿佛裏頭是書。

男人將鯊魚皮包裹拾起,在衣裳上蹭了蹭,這才兩手捧給少女。

那貂裘少女也不忙打開來瞧,而是問:“這是甚麼呀?”

藥夫嘿嘿笑了兩聲,仰頭呆呆望天片刻才道:“姥姥知不知曉,六十年前,徽宗年間,明教教主方臘起兵造反,事敗被殺的緣故?”

那少女沉思片刻,恍然點頭道:“方臘呀?我知曉。梁山宋江,青溪方臘,都是北宋末年的反賊嘛。”又問,“那他為甚麼失敗?不就是叫朝廷給剿滅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