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昆得了這手技藝,亦是暗自欣喜。他謙謙一禮,道:“前輩果真是神仙中人,寥寥數語,小可受用終生。”
周侗擺手道:“哪裏哪裏,城主若不是自己練就了準頭,空教你這手藏拙的小法門也無甚用處!”
太史昆答道:“武術一道,實乃博大精深!有了這個法門,無聲無息的飛刀豈不是比火槍還要可怕!”
作為武學超級大師的周侗聽了這番話,不置可否淡笑一下,並未正麵回答,而是話題一轉,問道:“對了,火槍、火炮這些火器,都是城主發明的?”
太史昆搖頭道:“火藥自古就有,機關術亦是自古就有。會火藥的匠師與會機關術的匠師湊到一起,火器自然應運而生。我,隻不過是將其推廣,卻不敢自稱發明創造。”
周侗道:“城主好謙遜!火器的發明者,可與魯班蔡倫齊名!城主為何不攬下此頭銜,流芳百世?”
太史昆聳了聳肩膀,道:“不是我親手製成的,怎好攬到自己身上?”
周侗語氣淡然,道:“抑或是,城主怕火器發明者的頭銜會遺臭萬年,不敢攬於己身?”
此言一出,屋中其樂融融的氣氛頓時一滯。太史昆、周侗二人目光對在一處,針鋒相對凝視片刻,繼而兩人又同時大笑出聲。這一視一笑間,盧俊義等旁聽者腦門子上已微微見汗。
火器的危害,不言而喻。時至今日,亦有人提出銷毀火器的言論。火器收割人命的速度著實太快,此乃實情,在火器下送了性命的人,會不會怨恨火器的發明者呢?天京城中不乏有識之士,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人很多很多,不過,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回避這個問題。天京城立城之本就是火器,在此談論火器的危害,豈不是徒勞?況且,周侗談及火器的危害意欲何為?莫不成,他還想要毀掉所有的火器?
太史昆朗聲道:“前輩,我以為,火器之害,形同猛虎。可是,這世上還有一種比餓虎更凶猛危害,前輩知道是什麼嗎?”
周侗道:“苛政,猛於虎也。”
太史昆道:“一場戰爭,死傷百萬人;一個暴君,卻可以餓死千萬人!漢末、唐末那種亂世,沒有火器,枉死的人可曾少了?”
周侗歎息道:“人人互食,十戶不存一戶,人口險些就死絕了。不過,有沒有火器,暴君、昏君、貪官、苛政該來的還是要來。他用刀屠殺百姓,百姓中還有能逃得了性命的,他若用火器屠殺……百姓豈不是要死絕?”
“一個暴君一杆槍,他能殺多少人?有沒有百姓逃得過性命,”太史昆把手往盧俊義等人的方向一指,道:“不還是這些用槍的人說了算嗎?”
周侗聞言,皺眉不語;盧俊義等人看著太史昆的手指,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
太史昆語音越發嚴厲:“河對岸,有十萬宋軍!是不是我一聲令下,麒麟軍就會過河將這些宋軍屠殺一盡呢?周老前輩,你我二人,一個說殺不得,一個說必須殺,你來猜猜,麒麟軍會聽誰的呢?”
縱使周侗一生曆經無數風浪,今兒聽了太史昆這番問話也生出了幾分緊張。他麵色微變,沉聲道:“麒麟軍是你的軍隊,自然是聽你的。”
“一夜之間,麒麟軍軍紀大變!軍中的將軍皆站在你的身後,我怎麼覺得,這支軍隊是屬於你老人家的呢?”太史昆冷笑道:“麒麟軍在我麵前擺出這份樣子來,分明就是為了說明你的影響力強過我而已!我當真是好奇啊,如果我現在下達軍令屠盡對岸宋兵,麒麟軍到底會不會以令而行呢?咱們試一試如何?”
此話出,周侗臉色大變,盧俊義等人更是手足無措、大汗淋漓。終於,周侗歎了口氣,道:“太史城主,忠孝二字,自古就是個折磨人的選項。忠孝不可兩全這句話,從古至今不知道害死了多少英雄好漢!你乃是人中之傑,何必逼迫軍中英雄做這種選擇?”
“這倒是,就好比是先救母親還是先救媳婦這個問題坑死了多少純良丈夫一個道理呀!”太史昆撓了撓頭,臉色恢複了無良青年的德行,道:“諸位啊,忠君忠師這買賣,在我眼中就是蠢行!就是受人擺布的源頭!就為了盡忠,造就多少悲哀,泯滅多少良知!諸位!可不可以過河屠殺宋軍很簡單,問一問你們的內心,忍心向同胞們開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