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個人,排成一列縱隊,在雪地上慢慢的前行。有些人頻頻回望,有些人隻看了一兩眼,有些人走出麥城,就再也沒有回頭。
周熾就是那個再也沒有回頭的人。他很快向前脫離了大隊,擔當斥候。
城門口,周倉一直站在原地,出城的人馬早已消失在他的視野裏,他還一動未動。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一直流到他那部大胡子上,又再結成冰。身邊的副將想要勸他,卻又不敢。這副將自來到荊州就跟隨周倉,也有十餘年了,卻從來沒有見自己的主將哭過。
終於,他還是忍不住了:“周將軍,我們回去吧。關候他們已經走遠了。”
周倉良久才回答:“不,我再站一會兒。”
此刻,周熾正在大隊前一裏之外探路。
深夜裏,風停雪住,正是這種時候,反而冰寒刺骨。沒有了雪,也就沒有了雲層,再沒有什麼能阻擋地麵熱量向太空中輻射。
周熾估計現在至少有零下8度。這樣走一整夜恐怕是不成的,得在中途找一個避風的地方休息一兩個時辰,等到天亮再繼續走。
停留肯定有危險,但不停下來,人馬很快就會累垮。
此刻,潘璋其實離關羽並不遠。他的大營,就在麥城之外三十裏的地方。他也還沒有入睡,正在營中巡查。
潘璋此人,雖然粗魯凶殘,貪財好酒,但也敢衝敢打、做事勤快,深受孫權重用。
他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笨,隻是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既沒有政治頭腦,也沒有政治野心,要那麼聰明幹什麼呢?粗魯凶殘、貪財好酒,就不會有好名聲。沒有好名聲,就會被人孤立,隻能做主公手中的一把刀,孫權指誰,他就砍誰。
潘璋受到的彈劾也不少了,無論是來自於上司、同僚還是下屬,孫權總是會輕輕放過。
現在,關羽窮途末路,但潘璋一樣焦頭爛額。說起來,他比關羽還忙。往前線輸送兵力和軍資一直異常困難,道路封凍之後,速度就加快了那麼一天。氣溫降得太快,到了第二天,道路歲不是障礙,低溫卻成了障礙。
到今天為止,他也隻在麥城城外聚集了五百騎卒、兩千步卒。其中二百騎卒被他派去臨沮埋伏,每人都帶著一匹馱馬,背著充足的軍資。
正因如此,現在營中的軍資就更為緊張了。大營的正中央還圍著一片俘虜營,關押著一千多多關羽軍中逃出來投降的將士。
他冒著嚴寒,就是出來巡查俘虜營的守衛情況的。這些人雖然凍餓交加、又手無寸鐵,但畢竟有一千多人,鬧起事來,也不是好玩的。
轉了一圈,用鞭子抽了兩個躲在角落裏避風的守卒幾鞭子。他唾了一口,轉頭回到帳裏,抓起溫在炭火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軍資不足,要苦也是苦士兵,苦他這個將軍是不可能的。
熱酒把熱量從喉管一直送進胃裏,感覺暖和多了的潘璋,把酒杯往桌上一墩,罵了一句:“陸遜,黃口小兒,一朝得勢,就在老子頭上指手畫腳,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