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用這樣不堪的方式,哪怕是要她痛,要她猝不及防,可這一切,總比她死了好。
他看著她,她的瞳孔中映出慘烈的痛楚,豆大的淚珠兒氤氳在晶瑩的眼眶中緩慢的滴落,他的心都被她的淚擰在一起,可他兀自站在那裏,就這樣任憑手指捏出青紫的痕跡,也沒有再開口。
“姐……”
顧亦秋心如刀絞,他不明白為什麼三哥要對顧殤這個不滿三歲的孩子說出殘忍的話語,他此刻心中隻有痛惜,她經曆了這樣多殘酷的事情,為什麼還要在她的心上再插上一把刀子?
她跪坐在地上,像是一具隻有皮囊的木偶,她的眼淚連串的落了下來,仿佛是斷了線的珠子,而顧殤,那個早慧而又聰穎的孩子,亦是一動不動的望著她。
他漆黑的瞳仁中是與年齡不符的安靜和憂鬱,小小的孩子抿緊了嘴唇望著麵前哭泣的女人——他的媽媽,心裏卻是滿當當的失落和疑問,媽媽她,為什麼不願意要他呢?
“姐,顧殤還小,他什麼都不懂,說了這樣的話你也別傷心,來日方長,你們母子好好的……”
顧亦秋輕輕搖晃著她的肩,她的嘴唇哆嗦著,終究是輕喃出聲:“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為什麼?”
“姐……”顧亦秋臉上是愧疚的後悔,他真是悔斷了腸子,若是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樣不受控製的地步,他當初真是不該這樣袖手旁觀。
這樣兩個在愛情裏都是如此被動的人,怎麼能奢望於他們自己去解開彼此心上的疙瘩呢?
“為什麼要騙我孩子死了?”她的目光忽然銳利的投射在他的臉上,這一句詢問,終是要他的神情有了絲毫的波動。
他真不是人,他根本沒有人心,所以才會做出這樣殘忍至極的事情!
他騙她孩子死了,他看著她沉淪在痛苦裏無法自拔,他一定覺得暢快極了吧!
他挑唆著她的親生孩子對她滿腔的怨懟,他讓他們母子三年都沒能見麵,他竟是這般的恨她,所以才會用這樣惡毒的手段來報複她!
她真是後悔,她竟然會曾經那樣的愛他,不要說他的心,他連腸子都是黑的!
她望著他,那滿眼的怨憤到最後卻是變成了一片冷漠的寒霜。
他知道,他早已徹底的失去了她,他知道,從此以後,哪怕是她活著,她對他也隻剩下了厭惡,他甚至奢望她會恨他,可他卻更清醒的明白,沒有了愛,又哪裏還會再有恨?
“你原本就不想生下這個孩子,所以他是死是活,你又怎麼可能在意?”
他輕輕的說著,說著與他的心截然相反的冷漠的話語,他甚至還能帶著一點淡淡的笑意,望著她聲音平緩無波。
她慘白的唇在哆嗦,凝著他的那一雙眸子終是變成了黑漆漆的暗沉,他看著她,錯眼不眨的望著她,可她的目光卻是一點點的垂了下去。
她彎起唇角,似乎在淡漠的笑,他聽到她的聲音低低的,仿佛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一般:“好,真是好。”
“三哥,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顧亦秋實在不忍看她這般摸樣,他站起身,望向顧澤宸的眼神是滿滿的抱怨和不認同。
顧澤宸微微挑眉,卻不理會顧亦秋的質問,隻是盯著她,他的聲音是疲憊的沙啞,卻異樣的清晰:“他未出生時你不想要他,現在你是不是預備再拋棄他一次?”
她的心仿佛是被他硬生生的給撕開,原來被人在傷口上撒鹽是這般的滋味兒,她苦不堪言,可竟然無言以對。
她曾經的荒唐和幼稚,已經讓她付出了太慘重的代價,她對不起這個孩子,因為她曾經動過不想要他的念頭,所以她罪無可恕,所以她能被他揪著這個把柄,一次一次的折磨不休。
顧殤被顧澤宸從身後拉出來,然後小小的他被推向前,他有些慌張,有些錯愕,驚愕的望著一向疼愛他的父親:“爸爸……”
那聲音是怯弱的,惶恐的,似乎是害怕被人遺棄一樣的忐忑。
他被推入盛晴的懷裏,滿目的慌張與不安,淚珠兒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他可憐兮兮的望著父親,可父親的眼眸卻是那樣的漆黑和冷漠,他厚實的大掌緊緊按著他的肩,要他隻能貼著這個陌生的女人,他想要掙開,可他根本動彈不得。
“孩子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當初不願要他,可他命大活了下來,我今天帶他來隻是為了問問你,這個孩子,你到底還要不要。”
他的目光猶如利劍,刺的她幾乎無處躲避。
孩子小小柔軟的身體貼在她的臂膀上,香濃的氣息要人沉醉,她的心一點點的被揪起來,血緣的神奇力量要她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對這個孩子視若無睹。
她顫抖著抬起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臉,可他倏然就躲開了,目光仍是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的父親。
她忽然低了頭,肩膀也垮了下來,她捧著臉,眼淚從指縫之間大滴大滴的落下來,她漸漸的哭出聲來,整個人都抖成了一團。
“姐,你哭吧,哭出來,或許就會好受一點……”
顧亦秋蹲下來,將她瘦弱的幾乎不成人形的身軀攬在懷中,像是哄一個孩子一樣輕聲的安慰著。
顧殤怔怔的看著她,那樣稚嫩的一顆心髒裏,竟是莫名的湧起了難過的情緒,小小的孩子繃緊了唇,身子仍是戒備的不願靠近,可眼神裏卻已經有了鬆動。
這是他,沒日沒夜都在想念的媽媽。
“顧殤我給你留下,你好好考慮,如果你還想去死,那我就帶顧殤走,我總會好好把他撫養長大。”
他說著,轉過身去,身後的哭聲悲戚而又哀慟,他不知用了多麼大的力氣去隱忍,方才遏製住要將她擁入懷中的念頭,似乎牙關都要被咬碎了,似乎手指都要被自己硬生生的摁斷。
他終究是沒有再回頭,可接下來的一句話,到底還是泄露了他卑微的希冀。
“我希望你為顧殤想一想,他每天都在想他的媽媽。”
他說完,未再停留,大步的向外走去。
顧殤見他把自己扔下要走,立時大哭起來,畢竟隻是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心裏對他的依賴已經成了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