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骨頭》by滿樹燈
20211103
體育課的餘韻尚未過去，頭頂的風扇吱呀呀地響。
英語老師在拖堂，說下節隨堂測驗的範圍，大部分人正襟危坐，猶如被捏住了命運的後頸皮。隻有第五排的舒可，在成堆的書後麵俯著頭。
後排男生戳戳馮朵，壓低聲音：“我們班花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馮朵食指抵嘴做一個噤聲的手勢，目光如刀掃過那個男生，等目光轉到舒可身上時，疏忽軟下來，憐愛的眼神像在動物園看國寶。
男生憤憤不平地“嘁”一聲，又去戳後排睡神的肩膀。
“中午去不去看高中部球賽？我聽說狄江出場，為了國際班唐昔，要單挑體育部長——他智商高，打球也這麼牛的？”
男生越說越激動，“唐昔也會去，你知道體育部長追了唐昔多久嗎？我可太期待中午的修羅場了。”
睡神抬頭，換個邊繼續睡。
“你聽沒聽清？唐昔誒，你不是說她是你女神嗎？人家又不一定和狄江在一起了，你犯得著無精打采——”
男生推了睡神幾下，突然間感覺空氣特別安靜，背後寒毛乍起，回頭一看，英語老師眼風如刀，利刃出鞘，直取他眉心。
全班皆寂。
“你們兩個，出去罰站！”
男生蔫頭耷腦從後門出去，站在走廊上往教室裏看，這才發現，俯著頭的舒可，遮住頭的手臂和腿的中間，落下來一滴淚。
哭……哭了？
英語老師總算在上課前兩分鍾走下講台，教室裏的人一窩蜂往廁所衝。
馮朵見周圍沒什麼人了，才低頭問舒可：“你沒事吧？”
她舅舅是學校老師，知道一些同學們不知道的事，比如舒可的父母幾年前遭遇車禍，雙雙去世。她一夜間從家境優越的獨生女，淪為親戚間扔來扔去的燙手山芋。
孤兒，馮朵想想就恐怖的詞，應驗在了舒可身上。
晚上有班會，主題是今天的母親節。
上節體育課，幾個班幹部討論這事兒，提出邀請一些同學的媽媽來。
問到舒可的時候，舒可婉拒了。
文藝委員不死心，話酸酸的，“你成績好，長得又好看，把你媽媽帶過來唄，肯定有很多家長想和你媽媽交流。”
馮朵給她擋了幾句，也不好明說。
最終，舒可作為市作文大賽一等獎得主，還是被文藝委員安排了演講任務。
這不是在戳她肺管子嗎？
舒可把頭從臂彎裏側出來一點，細密的汗珠貼著鼻峰凝聚成型，掛在精巧的鼻尖，那賽雪欺霜的雙頰被壓出紅印，眼眸浮了層薄薄的水汽，嘴唇發白。
“朵朵，我疼……”
“來那個了？”馮朵一手握住她，一手扶住後桌往舒可身後看，果然看到了不規則的暗紅。
“你弄褲子上了，我給你請個假吧，你把外套係在腰上，能走嗎？”
舒可小腹下墜，時而一陣針紮似地疼，讓她動也動不了。好不容易等到停歇的空隙，她勉強站起身來，把外套係在腰上，收拾書包。
隨堂測驗不能缺，舒可忍到第四節課，請到了半天假，中午出校，路過的操場邊，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叫。
夾雜著“狄江、狄江”的齊喊聲。
小腹的痛再次襲來，舒可蹲下，想忍過這一陣，有個人停在了她麵前。
班上的“睡神”，梁子戚。
他雙手插兜，彎腰，“來大姨媽了？”
舒可轉頭，不想和他對視。
他又轉到另一邊，堵她的臉。
“這樣回去，狄江管你嗎？”
舒可咬唇，忍過了這一陣痛，才說：“我能自己管好自己。”
梁子戚嗤笑一聲，仿佛有一肚子的話反駁，開口之前又聰明地堵住了，伸出手指頭掀了掀拖在地上的外套，“弄身上了？沒買姨媽巾吧？你等著。”
梁子戚直起身，往操場跑去，用身高體型優勢掰開人群，消失在裏麵。
舒可不知道他去做什麼，也懶得知道，直起身子，勉力走出校門，坐上公交車。
大概是覺得住良苑的都不會坐公交，最近的公交車站也離良苑有一段距離，舒可下了車，走一段歇一段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