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亂成一片,到處都是警車、救護車和火警的汽笛聲。藍鬱沒戴眼鏡,隻能看到一團團遊移的燈光,可他還是沒有停下腳步,瘋了一樣在路上狂奔。
他不知道霍北川在哪,但直覺自己如此慌亂一定是霍北川所在的位置和雪崩有關。他恐慌到了極點,隻要腳步稍一放慢,胸口就要炸裂。
一路上,他不停撞到東西,隻要對方是個活人,他就會停下來像個瘋子一樣問人滑雪場的方向。
不斷有人告訴他雪崩了,現在不能去滑雪場,不斷有人告訴他,他滿臉是血看起來需要去醫院。可他根本不在乎,他丟開那些無法給他答案的路人,繼續追著警笛的方向奔跑。
與霍北川有關的畫麵,一幀幀在藍鬱眼前閃現。他記得在別墅第一次見到霍北川,自己恍惚而過的陌生情緒;他記得霍北川給他對火的時候,低下頭挑起眼簾的眼神;他記得和霍北川一起在建材市場挑選家裝,一起去吃章魚燒;他記得那天晚上陸鳴送自己回家,霍北川臉上難以言喻的傷心;他記得霍北川浮出水麵,笑著說“我們繼續”……
他記得霍北川說,你忘記的事情,我會替你記得。
霍北川。這個名字在藍鬱心裏盤旋不散,好像隻要這麼呼喚著,他就不會有事。
藍鬱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遠,他的呼吸像是斷了的絲線,已經無法接上,他的眼睛被血模糊,連光線也看不清楚。他在體力衰竭中無可奈何地放慢腳步,卻還是踉蹌著往前摸索。
直到他聽見路邊有人說,滑雪場露營區整個被雪埋掉,他突然僵住,驀地想起霍北川說:我在滑雪場露營區等你,給你做烤魚吃。
藍鬱緩緩坐在地上,眼淚合著血淌過臉頰。他在天旋地轉中抱頭痛哭,喃喃念著霍北川的名字,心裏那道形狀不規則,任誰也無法契合填補的傷口,徹底裂開。
路人紛紛朝他看過去,對一個年輕男人坐在馬路上嚎啕大哭感到驚訝和好奇。經過的車輛不得不放慢速度繞開他,汽笛聲按得震天響。
藍鬱在噪雜的議論聲和刺耳的笛聲中,依稀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以為是幻覺,直到被人抱住,那個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道:“藍鬱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跑到這裏?”
藍鬱驚愕得像塊石頭,足足愣了十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捧著那人的臉,倉皇失措地說:“霍北川,是你嗎?”
“是我。”霍北川急忙回應,“我在這裏。”
他和藍鬱通完電話後心緒不寧,沒辦法一個人享用烤魚,便匆匆離開營區回到市裏,想和藍鬱見一麵。剛到小區門口,便看到藍鬱瘋了一樣衝出來,他連著叫了幾聲,藍鬱都沒有聽到,隻顧著沒頭蒼蠅一樣亂跑。
他追在後麵,幾次被車流阻斷,好不容易才趕了上來,卻見藍鬱坐在地上大哭。他心疼不已地抱住藍鬱,緊張地問:“出什麼事了,你身上怎麼都是血,受傷了嗎?”
藍鬱一邊胡亂搖頭一邊說:“你不是在滑雪場露營嗎,不是在做烤魚嗎?我不是在做夢嗎?”
霍北川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見交通都快被他們堵住,趕緊一把將人抱起跑到路邊。藍鬱根本沒有留意到周圍的圍觀群眾,在霍北川胸前亂摸一氣:“你怎麼會在這,真的是你嗎?”
“是我。”霍北川緊緊抱著他說,“我很想見你,就從滑雪場回來了。沒想到竟然躲過了雪崩。多虧你,救了我一命。”
藍鬱摸到霍北川掛在胸口的鑰匙,緊緊握在手裏,真切的疼痛讓他確認,他不是在做夢。他仰起頭,努力想看清眼前這個模糊的麵龐,顫聲說:“霍北川,這把鑰匙,是我們的家的鑰匙嗎?”
霍北川愣了一下,眼眶忽然一酸,聲音也顫抖起來:“你,你記得嗎?”
藍鬱摸著他的臉頰,指尖細細描摹他的輪廓:“霍北川,你是我畫裏的人嗎?”
霍北川有生以來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下落淚,他哽咽著說:“我是,你記起我了嗎?”
“對不起,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藍鬱搖搖頭,“但你記得不是嗎?”
霍北川又是一愣,隨即拚命點頭:“記得,我全都記得。”
“那就好。以後,也請你幫我記住我們的一切。”藍鬱抱住他,吻上他冰涼鹹澀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