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氣得險些吐血。可到底是他老來子,心頭肉一樣疼著,舍不得打也舍不得罵,隻能派了人滿天下去找。
這位季明公子的特立獨行,便是遠在真定府的明殊,也聽師父嘴裏念叨了不下二三十遍。
沒想到今天見著了活的,就坐在自己眼前,還死乞白咧地要花銀子把她買過去。
明殊真想仰天大笑三聲,這真是天意彰彰,也太特麼弄人了。
這位神經病一樣的季明公子,此刻就眼巴巴地看著她:“怎麼樣,要不要跟著我?你這樣清絕的孩子,入世真是太糟蹋了。”
等等,什麼叫清絕?我哪裏清絕了?到底是清秀清麗清靜無為,還是滅天絕地慘絕人寰了?
什麼又是入世?不在世上,我是要在天上飄還是地下躺著啊!
這樣神神叨叨的,簡直跟師父有得一拚!
明殊氣鼓鼓瞪著他,看得葉季明一陣手癢,直想上手去掐一掐。
“良禽擇木而棲啊小明殊。”葉季明眯著雙眼,似笑非笑。
“忠臣不事二主,”端正跪坐在他們麵前的小小少年一本正經地說,“小的雖然說不上是忠臣,但信約守諾這四個字還是認得的,既已跟世子簽了契約,您便是拿金山銀海來,小的也不能背主。”
“當然,”少年突然又笑了起來,明媚而帶著點小狡黠,“您就隻是無聊想逗逗小的,我懂!我簽的是十年活契,如果過了十年您還有意招小的過去,咱們可以到時候再談……啊!”
最後那一聲“啊”,十足十的長輩哄小孩子的語調,聽得葉季明哈哈大笑起來。
“這小子果然有意思,先前還是玩笑,現在突然又有點想認真起來了怎麼辦?”
顧昀:“……”
所以說,果然是逗人玩的。
真是個神經病。
“你手上功夫挺俊的,是跟誰學的?”葉公子完全不理會顧昀讓他閉嘴的暗示,興致勃勃地拉著明殊說話:“力氣夠大的,出手又狠又準,沒十年工夫打磨不出來,你是哪個門派的?師父是誰?能教出你這樣年少的高手,你師父在江湖上定不是籍籍無名之輩,說來聽聽,各大門派的高手我認得十之七八,說不定我還認得他。”
“您不會認得他的,真的。”一個整天醉醺醺,蓬頭垢麵的道士,一身泥能搓二斤下來,怎麼可能認識當今國舅這麼高高在上的人物。明殊心裏感歎,若不是她從五歲起就三不五時扮成小道士帶著師父走街串巷的坑蒙拐騙,不是不是,是行善化緣,她那倒黴師父早就餓死了。
“不能說?”
就算能說也實在是沒什麼可說啊!明殊坦然看著他:“無門無派,家師隻是個遊方道士。”
顧昀看看她:“有道號嗎?”
“一會是逍遙,一會是濟世,一會是十方,”明殊搖搖頭,“他大概每過兩三個月就給自己起個新道號,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固定的。”
顧昀沉默片刻,看著她的目光中分明有那麼一絲憐憫。
“行了,你去吧。”他揮了揮手。
“什麼行了,我還沒問完呢!”葉季明大叫。
明殊才不管他,對二人行了禮就轉身出去了。
回到屋子裏,陳石掀了被問她:“叫你做什麼?”
“就問了兩句話,沒做什麼。”明殊扭了扭脖子,有些疲憊,“哈少爺還沒回來?”
哈少良一身紈絝氣質,“哈少爺”這外號真是太襯他了。
“哦,快了吧。一會晚膳時叫我。”陳石蒙上被子又睡了。
房間裏,雲娉和雲婷二人捧著茶盤走了進來。
“這是樓裏新釀的五陵春,爺您嚐嚐。”雲娉素手纖纖,從茶盤裏執裏一隻老梅橫春冰玉壺,在兩隻凍玉蝶翼盞裏斟滿酒,姐妹二人一人捧了一盞奉到葉榛和顧昀麵前。
酒色青碧清澄,有竹香梅韻,巍巍如凝冰,晶瑩澄澈,果然是江州最有名也最珍貴的美酒五陵春。
葉榛就著雲娉的手喝了一口,那酒香清醇,入口綿柔,入喉卻如火燒刀割一樣烈性,不覺大讚一聲:“好酒。”
顧昀接過雲婷手中的酒盞,沒有飲,隻盯著酒杯出神,神色有些黯然。
“我父當年,便最愛五陵春。”
他口中的父親,並非顧家大老爺,而是英年早逝,含恨而死的慶平侯世子顧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