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斐爾抱著薑朝笙出了門。

如今已是暮夏, 迎麵吹來的晚風都帶上一點涼意,被這樣的風一吹, 剛剛那股短暫支配了身體的衝動消退了稍許,讓他後知後覺生出些茫然和忐忑來。

西斐爾突然覺得頭痛起來。

……他到底在做什麼呢?

也許因為始祖是墮神的原因,相較於其他種族,血族擁有更為漫長的生命。每一個吸血鬼在成年儀式上就會身體抽條,變為成年的模樣,之後的千千萬萬年樣貌都不會發生改變。

若按照人類的年齡來劃分,西斐爾不過才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而已。

不同於一早就展現出驚人才智的西澤,即使接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帝王教育,他還是太過年輕,在那些老狐狸麵前顯得格外稚嫩, 哪怕能裝出高深莫測的姿態,但在很多方麵都缺少經驗,處於一種空白的狀態。

而眼下這種情況,顯然就是他的隻是盲區。

傳言中西斐爾極厭惡同人肢體接觸,不近女色,但事實上隻是因為他有潔癖,也不太擅長應付女性的靠近罷了。

西斐爾看了一眼懷中的人, 仗著鬥篷遮擋她的視線, 臉上流露出稍許懊惱的神情。

他們相處的時間那樣短, 他還沒有完全了解她的性格,這個時候, 該怎麼跟她解釋才是最恰當的呢?

然而薑朝笙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思考,一感受到周圍的環境變得安靜了以後,她就把帽子拉下來了。

一接觸到薑朝笙的視線,西斐爾就下意識把呼吸放輕, 腦子裏各種想法交雜在一起,麵上偏偏還要裝出漫不經心。

“你騙我!”

薑朝笙長眉蹙起,眼睛裏像盛著月光,氣鼓鼓瞪過來都帶著一種難言的親昵,於是控訴也成了撒嬌似的甜蜜。

那一瞬間,相觸的地方像過了電,連心跳漏了一拍,他的大腦端在地停止工作了一瞬,很快,又在回味過她這句話的具體含義後而變得不安。

她是發現了什麼嗎?

得益於長老們出色的教導,即使思緒已經是亂糟糟的一團了,西斐爾神色還是波瀾不驚,那雙暗紅色的眼眸像一片晦暗的海,注視著薑朝笙的時候,總有一種要將她整個吞噬殆盡的莫測之感。

如果真的發現了,她會怎麼看待他這個扮演別人來接近她的陌生人?

卑鄙嗎?或者是居心叵測?

他等待著她沒說完的話,像等待著一場即將落下的審判。

“你之前明明說你不是吸血鬼的!你騙我!西澤!”

薑朝笙看著他,紅豔的唇瓣開合,喚出的卻是另一個根本不在場的人的名字。

西斐爾突然忘記了自己一開始想要說什麼。心裏的不安、也許還有一點本人也不想承認的期待落回了原處。

夜色像黑色的水,一點一點,溢滿了這片空間,周圍一切仿佛都變得靜寂且無聲,他在這種安靜中久久失神,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思想。

西斐爾意識到,如果想要告訴薑朝笙真相,現在就是最佳的時期。

祭天大典會被她碰到隻是偶然,那一天是光明元素力量最強的時候,也是他最為衰弱的時候,所以那一天他都會離開領地,混跡在人群裏。

當時西斐爾是想坦白的,但是當時他感覺到有人在跟蹤他,族中沒人見過他的真容,所以他就將計就計,接替了西澤的角色。

而現在,他的身邊並沒有潛在的威脅,西斐爾並沒有任何理由再去扮演另一個人。

他該告訴她一切,結束這場荒謬的表演的。

但是。

在薑朝笙叫出那兩個字以後,仿佛回應一般,他的臉上浮現出那種輕快的,又帶著一點兒壞的笑意。

西斐爾和西澤互為半身,在之前的人生裏,他們總是在一起的。

因此,想要模仿他,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抱歉,那隻是一個心血來潮的玩笑罷了。”

即使心煩意亂,他的嘴角還是噙著笑的,月亮從雲層中探出頭來,傾瀉而下的亮光像淅淅滴下的水珠,消融了世界的邊際,連他的存在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但是我想,你應該已經習慣了吧。”

他聽見自己,以另一個人的口吻,這樣說到。

哪怕隻有一刻也好。

他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即使隻是片刻的、虛假的親昵,他也想留住。

隻有在她身邊,他能從那些沉重的東西裏掙脫出來,得到一種暫時的喘息。

那是一種久違的自由。

所以他想要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