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錦州。

正值初春,春雨如酥,整座城都被浸泡在連綿的細雨中,樓閣、行人、遠山,皆化為一道道青色的虛影,朦朦朧朧看不分明。

碧水湖的畫舫上,一人正拿著剛作好的詩反複研讀,他逐字逐句地推敲,仿佛這短短幾行字便是一整個世界。

似是靈感突生,少年拿起筆正欲修改,餘光中突然瞥見一小段瑩白,不由地抬眼看去。

他先看見一隻手,隔著蒙蒙的煙雨,依舊柔若無骨,白得發亮,連指尖泛著好看的粉色。然後是纖細的手腕和一小節白皙光潔的肌膚,延伸至寬大的衣袖內,於是他的目光便順著那揚起的手臂緩緩向上,一張讓人一眼難忘的驚鴻麵映入眼簾。

墨水滴在紙上,那被人精心雕琢的詩篇便毀了個小半,可主人卻無暇再管前一秒還令他沉迷的創作,隻感覺“轟”的一聲,熱血直往臉上湧,腦中隻剩下一句詩——“長眉橫玉臉,皓腕卷輕紗”。

讓他失神的元凶坐在湖邊的小亭子裏,托著下巴,伸出一隻手來接這紛紛揚揚的雨,天地遼闊,行人匆匆,而她形單影隻,連濃密的睫羽上都凝滿了寥落。一個人在這裏,就自成一個小世界。

那是一種直擊人心的脆弱,又因她逼人的美麗而更具有殺傷力,少年忍不住心生憐惜,想要搭話,可畫舫已越行越遠,再沒了說出口的機會。

而他想象中的柔弱的女子,就在收回手的後一秒,隨意地把掌心的水往身上胡亂地抹了一把。

【都一個半時辰了,這雨怎麼沒完沒了,你說我冒雨跑回去,第二天還活蹦亂跳的幾率有多大?】

好不容易溜出來找線索,走到一半就開始下雨,在這個小亭子困了小半天,薑朝笙簡直心累得不想說話。

【很顯然為零,畢竟身嬌體弱是你的人設卡的初始設定。】

係統的電子音無波無瀾,每個字都剛剛好紮中她的心髒。

薑朝笙本是一抹孤魂,沒有記憶,不入輪回,渾渾噩噩遊蕩在世間,有一天突然被係統找上,它告訴她隻要在這些高危世界保持存活,並消滅可能導致世界毀滅的因素,就能恢複記憶,獲得重生機會。

而作為新人福利,每次進入世界前她都可以抽取一張人設卡,強化屬性,幫助她完成外掛。

薑朝笙信了,她覺得係統太人性化了。

一進入世界,她就興致勃勃地抽了張卡,一陣金光過後,一張卡牌浮現其中。

[身嬌體弱的漂亮花瓶

說明:你空有無邊美貌,滿值魅力,卻手無縛雞之力,一碰就碎。在這個妖魔作亂,修者遍地的世道,簡直是百年難遇的廢物點心!]

薑朝笙:……

一人一統相顧無言。

最終還是她先開了口,真誠發問:【高危界麵,就這?你們是嫌我死得不夠快嗎?】

係統:【這是卡池中僅有的幾張非武力強化的卡片,我們也沒想到,幾千分之一的概率,還真有人能抽到。】

言罷,還放了個特效,煙花配著稀稀拉拉的掌聲,一看陰間無比。

薑朝笙麵無表情地關了係統界麵,不想再看那卡片一眼。她頗為鬱悶地扭過頭,往街上瞧,試圖找一個熟悉的人,把她送回府。恰逢風起,那綢緞似的烏發便掩了小半張臉。

初春的一切都有一種靜默無聲的柔和,連拂麵的風也合該是輕盈的,可這陣風卻來得格外猛烈,甚至讓人覺得有些異常。

樹葉沙沙作響,雨水被吹進亭子,糊了薑朝笙一臉,她半眯著眼,依稀看見一個身影從飄搖的風雨中走來,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那是極清極俊的一張臉。

眉眼濃墨重彩,五官輪廓硬挺得近乎鋒利。一柄長劍被那人握在手中,劍未出鋒,卻已讓人感到遍體生寒。而他本人的氣勢也和這劍一般,鋒芒畢現,凜冽無比,像北地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

也許上天對好看的人都頗為垂憐,幾乎在青年走進亭中的那一刻,風也跟著停了,世界都安靜下來了,唯有那放輕的腳步和摩擦聲,分外明顯。

莫名地,薑朝笙感覺有點拘束,不禁坐直身子,將頭扭向一旁,裝出看湖邊景色的模樣。

窸窣的聲音在不遠處停了,隨後,兩點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若有若無,停了很久。

他周身氣質不似常人,態度又過於坦然平靜,讓薑朝笙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於是她小幅度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不想那眼神卻追著她,像蝴蝶追著花,也一起跟著動了。

很好,確定了,不是錯覺。

薑朝笙維持著麵上平靜無波的模樣,心下卻叫苦不迭:【統哥,這人是不是認識我啊,我感覺我的後背要被他盯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