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歲的鬱清在路邊撿到自稱自己叫裴予的少年已經兩年了。
這兩年裏, 經過鬱灃和穆菁的努力,裴予不再隻會對鬱清一個人的話有所反應,也會對他們點頭和搖頭。
甚至偶爾還有“嗯”和“好”了。
這讓穆菁十分高興, 但穆菁和鬱灃都還沒有計劃要讓裴予上學。
他到底還是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樣,如果上學遭受了排擠……穆菁和鬱灃都覺得這樣不好。
而且裴予沒有戶口。
這是很嚴肅的問題。
鬱灃和穆菁不是說不想養他一輩子,畢竟他們也將裴予視若親子了,隻是他們也很希望有一天裴予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永遠被困在星星上。
所以鬱灃和穆菁不知道第多少次聯係到了警局那邊。
得到的回複卻仍舊是沒有人來認領。
鬱灃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我看小予在家自學的效果都那麼好……他上回跟小小說他十七歲了。這個年紀也是高考的時候了,我們總不能拘著他,耽誤了他的未來。”
穆菁也覺得是這個理:“那怎麼辦?可以走收養程序嗎?”
鬱灃看了看兒童房裏被鬱清纏著的少年:“你在家看孩子, 我去解決這事。”
他頓了頓,又說:“你看能不能問問小予,問他想不想去上學, 不想的話我想個辦法讓他隻是在學校掛名,高考還是照常參加。”
穆菁說了好, 於是鬱灃就拿起車鑰匙出門了。
穆菁推開兒童房的門進去,就見鬱清拿著玩具車在裴予手臂上“開火車”, 她有點無奈, 偏偏當事人無所謂, 縱容著鬱清“欺負”他。
穆菁:“小小,媽媽借一下哥哥好不好?”
鬱清眨巴著眼睛看向她:“你要借多久?”
穆菁蹲下身子和他平視:“就說幾句話。”
鬱清想了想, 點了點頭, 乖乖的把玩具車收了回來。
穆菁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年,微微仰了仰頭:“小予, 你想去讀書嗎?”
裴予並沒有答話,隻是垂眸看著自己手裏捧著的書——是鬱灃打包給他一大堆雜七雜八的,鬱灃以前看過的書裏麵的一本。
穆菁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封皮, 上頭是《金融風雲》。
穆菁:“……”
她看著少年因為還沒成年,還沒有完全長開仍舊帶著青澀的眉眼,確定他的確隻有十七歲。
穆菁感慨於天才果然與眾不同,又耐心的跟他說:“小予你很聰明,如果你想去上學的話,我們就會去送你上學,然後參加高考,考個好大學、找一份好工作。”
小鬱清的相貌隨她,恰巧穆菁長得並不柔美,反而是有著女中豪傑的英氣,但即使如此,她的笑容也是溫暖的:“但如果你不想和其他人接觸的話,我們也會尊重你的意見,畢竟我們是家人。”
十七歲的裴予捏著手上他刻意從鬱灃送過來的一大箱子舊書裏找出來的《金融風雲》沉默了許久,最後嗯了聲。
穆菁沒有解讀的能力:“嗯?”
“媽媽好笨。”小鬱清在旁邊跟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哥哥的意思是他想去參加考試!”
穆菁和鬱灃都知道鬱清就是裴予的翻譯機,故而沒有再確認,隻笑著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好,那我們就在家等爸爸的好消息!”
她又問:“兩個小寶貝想不想吃水果?媽媽去給你們洗。”
鬱清的眼睛立馬就亮了:“我想吃西瓜!冰西瓜!”
裴予自然是沒有回應的,穆菁也不在意,照樣切了兩人份的西瓜送進了兒童房,才跟鬱灃聯係。
隻是裴予戶口上的問題,著實有點難解決。
畢竟穆菁和鬱灃已經有了孩子,不符合□□的條件,沒有辦法上戶口在他們名下。
這東西畢竟是國家法律規定的,鬱灃也沒有太多的辦法。
還是最後找到了一家他曾經做過慈善捐款的福利院,院長同意將裴予掛在福利院的名下,裴予才終於有了戶口。
就是讓鬱灃感到抱歉的事情是……
裴予的身份證上家庭住址隻能是福利院。
他們到底也還是擔心裴予這樣的情況去學校容易遭受排擠和議論,所以在經過多方考量後,還是決定讓裴予掛在他們一個朋友開的私立高中名下,通過考試錄入了學籍,隻是係統打得是因身體原因在家學習。
鬱灃夫婦的朋友,心也是善良的,還特意備了一份高三的複習資料和試卷寄過來。
裴予望著那一箱子的複習資料,沒有吭聲,隻伸手接過。
鬱灃夫婦又特意給他清理出來了一間房作為書房,方便他學習,還買了新的電腦。
於是裴予打開那台電腦的第一件事是——
搜索裴合山。
他要知道裴合山和那個女人有沒有孩子,這樣他才能決定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如果有,他可以放下一半的心。
如果沒有……
裴予垂眸掃了眼手邊手寫的策劃案,他需要五年的時間。
五年,將鬱家打造成一個可以跟裴家抗衡的存在,這樣他就可以永遠的留在這個家裏。
新聞上沒有說女人生下了孩子,隻是說裴家現任家主病危,裴家少奶奶從娘家過繼了一個孩子在自己的名下。
裴予不動聲色的滑動著鼠標,隱約察覺到這是一個重要的分歧點。
兩個月前的過繼,是這個世界所有人物的分歧點。
門外傳來有些輕快的敲門聲,裴予飛速的清除了曆史記錄,關掉了電腦去開門,果不其然的瞧見了小小的鬱清站在他的門口:“哥哥!學習累不累呀!孫阿姨切了果盤,一起吃好不好?”
才進房間不到十分鍾的裴予自然而然的就被他牽著下了樓。
今天鬱灃要去談合同,穆菁也有事外出了,所以兩個人都不在家。
裴予被鬱清拉著坐在了沙發上,孫姨切的果盤一塊也沒動,鬱清是刻意等他一起吃的。
他沒什麼反應,鬱清也早就習慣了,隻伸手拿了叉子叉了顆去了核的葡萄放到裴予嘴邊:“哥哥,啊。”
裴予要從他手裏拿過叉子,但鬱清卻執著的要喂他,這樣的場麵不知道已經出現過多少次了。
十七歲的裴予永遠都拗不過八歲的鬱清。
兩人分著吃了果盤後,鬱灃也進了家門。
他正打著電話,語速比平時要快一點聽上去還有幾分頭疼:“……那個策劃我看了,的確現在網絡是新興行業,但我覺得風險實在是太大。公司的運營已經出現了一點困難,我不能再冒風險了。”
前幾次的投資失敗,明顯給了鬱灃一定的打擊。
但裴予卻是瞥了一眼玄關,沒有吭聲。
當晚,鬱灃意外的在自己桌子上瞧見了一份厚厚的、手寫的一整本策劃。
他翻開來看,認出了是裴予的字跡,畢竟這些日子,他空下來時會給裴予批卷子,看一下這孩子的學習進度如何。
那天晚上,小鬱清因為晚上床頭沒有水了,起床喝水,路過鬱灃的書房時,意外的瞧見了裴予和鬱灃坐在書房裏,小小的鬱清隻迷迷糊糊的知道爸爸好像跟哥哥說了什麼,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去學校前按照慣例去找哥哥,卻沒有找到。
鬱清鬱悶了一整天,回家的時候終於在爸爸的書房看見了哥哥:“爸爸,你不要跟我搶哥哥好不好!”
他跑過去抱住裴予的手臂:“爸爸一點也不好,我不喜歡爸爸了,媽媽跟我借哥哥都會提前跟我說!”
鬱灃:“……”
他無奈又好笑的摸了摸鬱清的腦袋,還被小孩不輕不重的拍開了手:“好啦,對不起,是爸爸忘記問小小了,小小就原諒爸爸這一次好不好?”
小鬱清哼了哼,不肯理他。
裴予輕輕的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臉,鬱清這才鼓了鼓腮幫子,對鬱灃說:“下不為例!”
關於小鬱清為什麼這麼喜歡裴予,在鬱灃和穆菁眼裏,始終是一個謎。
但鬱清卻很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那麼喜歡黏著哥哥。
因為他的哥哥會聽他把話說完,會由著他在他頭上紮小辮子,他在他看書時捏他的手、用他的手臂開車車……他都不會對他說一句“我有事,你可以自己先去旁邊玩嗎”。
鬱清覺得爸爸媽媽都不是為他一個人活著的,但哥哥是。
他的哥哥是世界上唯一無論什麼都是屬於他的。
所以在高考不久前的晚飯時,鬱灃問裴予打算考哪個學校,並表示京都大學的金融係很有名時,小鬱清就像是瞬間接收到了敵意,抿著唇看著裴予不說話。
裴予也難得的在他們麵前多說了幾句別的:“我打算考星大。”
“星大雖然也是985、211,但還是有點比不上京大的……”
穆菁話還沒說完,就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好氣又好笑的瞪了眼如臨大敵的鬱清:“小小,這關乎到哥哥以後的前程,你也要懂事一點。”
鬱清不說話,就緊緊的拽著裴予的衣袖,眼眶已經紅了:“可我就想跟哥哥在一起,我不要好久好久都見不到哥哥。”
裴予垂眸看著那隻仿佛被黏合劑粘在了自己衣袖上的手,語氣依舊不變:“沒事,都一樣。”
他最終還是以省科狀元的成績考入了方便隨時回家的星大。
也正是因此,在鬱清九歲那年,鬱灃和穆菁因為公司一個工廠出了意外而出差,又恰逢孫姨自己的孩子出了車禍,裴予才能跟學校打申請,回家陪鬱清。
那晚鬱清不知道是在學校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發了高燒,他冷靜的打了120,及時將鬱清送進了醫院吊點滴。
醒來後的鬱清迷糊了會兒,高高興興的抱住了裴予的手臂:“哥哥,我好想你。”
每周沒課就會去看他的裴予沒吭聲,隻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他其實不大能感受到溫度,分辨不出來冷暖,卻還是很認真的貼了很久,然後問:“還難受嗎?”
鬱清眨巴了一下眼睛,老老實實的點頭:“我難受的話,哥哥可以陪我久一點嗎?”
裴予摁了護士鈴,然後坐在了床邊,任由鬱清將腦袋靠在了自己懷裏,用行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