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其實很早就想知道,但陳池不說他也不好追問,現在陳池主動提起,反而讓他有些意外,他想今天陳池是不是真的喝太多了。

沒等陸遠回應,陳池便自顧自地說:“因為我媽。”

“我媽勸我,別再做這種事情惹我爸生氣。又勸我不要學別人趕時髦玩什麼同\/性\/戀,還說讓我爸知道,他又該生氣了。”

陸遠驚訝開口:“你和梁舟……”

陳池繼續說著:“她還說我是什麼家世,梁舟是個什麼人,怎麼好絞在一塊。我那時候覺得很煩,但我媽看我不聽,就和我哭,讓我聽聽話,不要讓我爸難過。”

“陳池,你就聽媽媽一句勸好不好,啊?快和那個男孩子分開清楚。”

“你也聽聽媽媽的話好嗎?媽媽也知道你對媽媽又很多不滿意,但這次媽媽真的是為了你好,別再惹你爸爸生氣了。”

“你知不知道,那個男孩子他、他以前還差點殺人。”

“小池,服個軟吧,你斷清楚,爸爸自然就讓你回家了。”

陳池說:“你不是說他不知道嗎?”

他媽一下語塞,嘴唇動動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是哭。

他媽在陳池麵前哭得傷心,幾近暈倒,陳池沒什麼反應,扯了紙遞給他媽媽擦眼淚,默默地離開了。

那時候他還借住在陸遠家裏,他媽給他來了電話,他以為要說什麼,原來是說這個。

之後的每一天,他媽都給他打電話,約他見麵,每次見麵都是差不多的台詞,每次見麵都被他媽媽的眼淚充滿。

“媽媽擔心你,小池,你在陸遠家住,錢夠不夠用,吃得好不好?”

“你去打工,這個天,衣服穿著冷不冷?”

“你和那個男生還有聯係嗎?說清楚沒有?怎麼去喜歡男孩子呢?被人知道了怎麼辦?”

說著說著又哭起來,陳池覺得自己人生前十幾年從沒受到的關心在這些天裏一股腦的湧過來,他不覺得溫暖,反而覺得有些諷刺。

“我爸罵你了?不理你了?”

他媽一下頓住,臉上表情有些難堪,她細瘦的手指捏緊手中的紙巾。

“你回去吧,我明天回來。”

陳媽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似乎不知道陳池怎麼突然妥協了。

“大概是因為你沒愛過我,所以我也不會愛上別人,斷了就斷了。”

陳池丟下這句話就走了,留下他媽媽在原地呆愣許久。

他又輸了,他狼狽又無力。

他小時候渴望父母的愛,從沒得到,現在父母的愛逼著他放棄,逼著他妥協。

陳池想通,他才更像瓷器,被隨意搓揉,被外力塑造。

多可笑,他的父母竟然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不是一團泥巴,他也有著骨血和心跳。

靠著酒精,這一晚上他想起許多事,他太多的失敗,失敗到都數不清,自己妥協了幾次,忍氣吞聲了幾次,又假心假意笑了多少天。

陳池又想喝酒了,他站起來,想去買酒,卻被陸遠叫住。

“陳池,你以前和梁舟……在一起過?”

陳池笑笑:“沒發現吧,”他頓了下,“我自己也沒發現。”

最終他還是被陸遠攔住,沒再多喝,兩個人慢慢走著,到了陳池家門口。

陳池和陸遠說了聲謝,開門進去了。

他回來得有些晚,還滿身的酒氣,於是他的爸爸,他的父親,便開始罵他,嘲諷他。

陳池站在原地聽了一會,他突然說:“我恨你。”

陳爸錯愕:“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恨你,陳儒林。”

陳池大聲說:“我恨透你!我恨死你了!我有時候恨不得殺了你!!!”

陳儒林伸出手,顫抖地指向他:“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陳池嗤笑著,又說一遍:“爸,我說我恨你。我恨你,我也恨媽,我恨這個家,每一天都,昨天比前天更恨,今天比昨天更恨。”

陳儒林氣極,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朝他砸過去,陳池偏頭躲過去,他走上前來揚起手給陳池一耳光,陳池硬生生接下來,被扇得嘴角開裂。

陳池伸舌頭舔舔開裂的傷口,疼痛和血讓他愈發興奮,他大聲說:“來啊,打吧,打重點,這是你最後一次打我。”

這一次陳池勝利了,他拖著一身的淤青,離開了那棟房子。

他拿著自己的身份證,三千塊錢,幾件衣服,終於離開。

陳池想自己確實懦弱,連人生最大的叛逆都要借著酒精來完成。

他又在撥號頁麵輸下那串數字,想著再輸多少次,自己才會有勇氣,按下那個撥號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