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陸瑾死後,陸寶兒便沒了父親。她一個人望著偌大的宅院,頭一次有茫然的感覺。今後她該依靠誰呢?依靠那個父親的得意門生謝君陵嗎?
她懵懵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男人,對方著一身竹葉青長衫,黑濃飄逸的長發被一段白帶子鬆鬆垮垮束縛。他側頭,看了一眼陸寶兒,眉目冷峻,瞧不出有多麼欣喜的神色。
陸瑾曾和她說過,今後謝君陵便是她的夫了。可是謝君陵瞧上去清心寡欲,像個半點都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不像是會動凡心的樣子。若是不喜歡她,陸寶兒還要和這樣的人待在一起嗎?
陸寶兒想得開,她還年幼,在這世道活下去,必要依附一個男人的。
找誰呢?她認識的男人又不多。不說謝君陵品行如何,至少他還有一張臉,憑著這張臉,陸寶兒也能專心致誌喜歡他。
陸寶兒小步走上去,探出手捏住謝君陵的衣角,抬頭問:“夫君,晚上吃什麼?”
許是謝君陵第一次被人喊夫君,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他愣了一秒,身子僵在那處。許久後,他又怕自己的動作會刺傷陸寶兒的心,慌忙補上一句:“你想吃麵嗎?”
“嗯。”
“好,你且等等。”謝君陵是極其穩重,在任何事情麵前都不曾失態的男人,此時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的一句“夫君”嚇得夠嗆。
他不過是想報恩,卻接手了陸瑾留下的小拖油瓶。就這樣一個小姑娘,還要為他妻嗎?不可謂是……不荒唐。
謝君陵轉身離開時,偷偷打量了一眼陸寶兒。她小小的身子佇立在雪中,那雪絮還要落,落在她的發梢與眉心。姑娘家的黑色眼睫纖長,接住了雪花,整個人都霧氣朦朧,像是隨時要隨風而去。前些日子還哭個不停,如今像是把所有眼淚都流光了,再也不會哭了。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謝君陵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隻是言語貧瘠地想要安撫她,想讓一個小姑娘不要再被喪父的陰霾籠罩。
謝君陵用鹽水揉麵時,突然想起來。他何時是這樣同情心泛濫的人?明明可以不管她,隻將她照顧大以後,讓陸寶兒尋個可人的郎君,他再假裝她的兄長,讓她風光出嫁。
可是這樣單純的小孩,會不會錯付他人被騙呢?
謝君陵感到頭疼,他才弱冠之年,為何就要操起老父親的心?
謝君陵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他知道恩師陸瑾會做飯,是以猜到陸寶兒被養得極好,連下廚都不會。這樣的姑娘,要是嫁到小門小戶裏,會被婆婆妯娌磋磨吧?那將她嫁到高門大戶嗎?雖說陸寶兒姿色尚好,可她也不是什麼高官貴人之女,估計也不太行。除非謝君陵中舉,這樣以他兄長之名,或許還能把陸寶兒嫁到鄉紳人家去。
陸寶兒不知道謝君陵操了這麼多心,她嗅到麵的香味就過來了,踮腳趴在灶台旁邊朝鍋裏看。
謝君陵哭笑不得,連聲哄她:“再等一等,很快煮好了。”
“怎麼隻煮了這樣一點?”陸寶兒見鍋裏就一小碗麵,他們有兩個人,怎麼夠吃呢?
謝君陵淡淡道:“我買了一些河蝦,用油爆蝦殼,隻煎出一小碗蝦油,給你一人吃正好。那蝦油麵太膩了,我不愛吃。”
是這樣嗎?還有人不愛吃蝦的?陸寶兒狐惑地點了點頭,也就不再反駁了。
這麵確實好吃,陸寶兒吃了個飽,早早便去洗漱了。
她想著有了父母之命應該就是夫妻了,那麼夫妻也要睡在同一間房的。陸寶兒要去邀謝君陵同睡嗎?她有些害羞,下了榻去陸瑾生前的書房尋謝君陵。
謝君陵打算在上京趕考前多看一些書,多做幾篇文章練手。還沒來得及碾磨,陸寶兒便隻著中衣進書房了。
他見窗外夜深,想著許是陸寶兒夜裏不敢一個人睡,要同他講講話?
謝君陵實在沒有帶孩子的經驗,此時問她:“是怕黑嗎?”
陸寶兒搖搖頭,猶豫了半天,出聲:“不過是想問問夫君,要回房同睡嗎?”
謝君陵見她雙目清明,壓根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何在。他被那句話嚇得夠嗆,麵上有些不自然,道:“不必了。”
這樣直戳了當拒絕似乎不太好,於是謝君陵又補充了一句:“我睡在隔壁客房便好了,你先睡吧。”
陸寶兒被拒絕了,有些不滿。回房後,陸寶兒後知後覺想:或許是謝君陵嫌棄她?也是哦,畢竟謝君陵皮相比她好,沒準還真的看不上她呢!
此時,唯有謝君陵在寫文章的時候仍舊分心,他想:若是陸寶兒今後嫁給旁人,還同未來夫婿講,當年我還邀我兄長就寢,那該如何是好?
謝君陵頭疼,想來也沒辦法將她嫁給旁人,還不如自個兒養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