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悲睜大眼睛,意識到了接下來師父和師娘將要經曆什麼。被萬千妖魔撕扯至粉身碎骨,這樣的話語說出來是如此的輕鬆,隻是幾個短促的音節飄散在空氣中,莫悲卻忍不住摒住了呼吸,被這個消息砸得頭暈目眩。
你們瘋了嗎!
他在心中這樣大叫道,焦急與狂亂在少年心中灼燒,撕扯出一個巨大的裂口。
長久以來,莫悲是個再平凡不過,再普通不過的富家小少爺了。從未有人教他行惡,素來有人勸他行善。他也一直乖乖聽話,膽小又淘氣,有人撐腰就妄為,無人依靠就慫成一團,但總是願意當一個他人口中的好人。
這個世界帶給了他太多的失望,但還不至於讓莫悲有那麼一種:“別人怎麼樣管老子屁事的念頭”,
可是現在,他有了。
莫悲不願意看師父師娘為這件事遭受如此永無止境的折磨,整個人被惱恨和無能為力充斥,恨不得衝上去把那兩人拽住,藏在屋子裏,藏到一切都結束,無人能傷害他們為止。
隻是也就這麼想想罷了。
他想這麼做,心底又有一個更大的聲音叫起來。
“莫悲,如果你阻止了他們,那麼誰來阻止這些妖魔呢?”
他原本以為師父入了魔,就會變成一個壞人。師父的所作所為會和自己長久以來所受的教導完全不同,讓自己在師父和仁義道德之間糾結。
莫悲猜中了結局,卻沒有猜中過程。
他的確因為師父,糾結起來,可扮演醜惡角色的那個人確實自己。
“不要....”
莫悲囁喏著,他仰頭看著師父和師娘,感覺自己此時在兩個人麵前無比的卑微。
“沒有其他辦法嗎?一定要這樣嗎?師父會不會很疼,下次你還會記得我嗎?要一直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嗎?”
他看見師父望著自己,頭疼的歎了口氣。一向“自私自利”的師娘斜瞥了老友一眼,雖然還是一樣滿臉針對,卻沒有順著莫悲說什麼不做的話。
“我就知道要這樣,還不如不說呢。”
“哎呀,畢竟不說乖徒弟也會看到。或者說幹脆在一切發生之前殺了徒弟讓他進入下個輪回?這樣你又心疼。”謝天盈打著趣,一點兒也不把即將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他看莫悲實在是難過,就趕緊又哄了徒弟幾句。
“沒事沒事,隻是走個過場而已。等會兒你就又看見為師了。真是的,又不是真的赴死,你都把師父哭折壽了。”
“沒有其他辦法嗎?”莫悲執著地重複著這個問題。
他看見師父的眉眼間閃過一絲悲色,旋即又消失不見了。英俊爽朗的劍修笑著,用拇指狠狠搓了一把莫悲的眼角,手指上的厚繭把莫悲的皮膚擦得生疼。
“暫時沒有,不過還是要看徒弟你聰明的小腦瓜能不能想到什麼方法。”
對方這樣隨口安慰道,莫悲忍不住伸手去抓師父的袖子,卻被男人不動聲色的避開了。
“還能怎麼辦呢?”
他聽見師父這樣說。並不是悲涼,認命的語調,簡簡單單,語氣平靜。
“生死如常,乖徒弟。”謝天盈的嗓音低沉下來:“師父和師娘——已經回不了頭了。不過你是我的好徒弟,師父還等著吃你未來渡劫飛升的慶功宴。告訴你這件事,也不是讓你難過的。你得知道,死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痛苦才是人生體驗最多的情感,才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為什麼呢。師父?
又是為什麼呢,師娘?
莫悲聽說人入了魔,就再也不是之前的那個人了。他們嗜血殘忍,自私冷漠,根本不會吧眾生萬物放在眼裏。可是在他眼前,就是有這麼兩個人,明明已經回不了頭了,卻還是甘願沉淪在這樣殘酷的設計中,當個最純粹的道具,鎮守著一方的平安。
“再怎麼說——我也是個逆天改命的修士。”
柳霜庭眯著眼睛接了一句:“雖然我一直不算什麼正派人士——”
“你是我見過的修士中,天賦能排前十的那種。”師父笑眯眯地捧了一句。
師娘哼了一聲,轉過了臉。
“好了,進去吧,很快就會結束的。”
謝天盈輕輕拍了一下莫悲的腦門兒,莫悲便失了自己身體的掌控權,迷迷瞪瞪地往屋內走。他聽見身後傳來師娘和師父的爭吵聲。
“你怎麼老給他用這種手段,萬一魔氣侵蝕他的靈台怎麼辦?”
“你還不放心我?我心裏有數。”
“有數你我還能這樣?”師娘自然涼涼地諷刺了一句,半點不給謝天盈麵子。接下來的聲音,莫悲是一點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