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師兄怎麼還是那麼凶?他們已經是過命的交情啦!
莫悲心裏抱怨了一句,還是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美滋滋地對著門口的人喊了一聲師兄。對方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之後,頓了頓,居然無奈地搖了搖頭。
幾天過去,小師弟像是已經忘記了前幾天的經曆,不僅活蹦亂跳,還顛顛兒地給自己搬了凳子,看起來一點兒心眼都沒長。
也難怪為啥別人會逮著莫悲欺負了,哪怕是對方再硬氣一點點,有著師父撐腰,也不會混得那麼慘。
白燁也接觸過那些富家子弟出身的同門,他們除了和莫悲一樣有種天生的富貴氣息之外,多半還有些紈絝和蠻不講理。畢竟這些人從小就活得順心如意,倒了山上,也得用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學會不強迫別人順從他們的心意。
莫悲就不太一樣,雖然他嬌氣又懶惰,遇到事情反應總是慢上半拍。可能就是因為這樣的性子,小少爺不管遇到什麼都不強求,之前糾纏自己的時候,隻要白燁擺出一副冷臉,對方就自覺地躲在了一邊。
白燁也好像總是會對這個小師弟心軟一些。雖然他試圖硬起心腸,可要是看見對方真的沒人管,傻乎乎地被人欺負,他也實在是不能當做看不見。
“師兄師兄,你的傷怎麼樣啦!我這幾天不是不來看你,是師父讓我不要打擾你養傷,不然我早就來看你啦!我還有一些沒用完的藥,你要不要呀?量比較少,因為我分了一半給婉師姐………”
果然,莫悲屁股一落座,就打開了話匣子,從嘴裏蹦出了一連串的話,抬頭看著對方。
發覺白燁並沒有如同之前那樣輕輕皺著眉頭看著他,莫悲反而有些不習慣,羞羞答答地捏著自己的袖子,問道:“師兄喊我來有什麼事呀?”
還沒等對方回答,莫悲就自己美滋滋地自問自答起來:“是不是師兄聽別人說我壞話,特地出來為我出頭的呀?其實師兄不用安慰我,那位師姐說得也沒錯,你是比我更合適。”
“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
白燁淡淡地回答,他掃了眼莫悲得意洋洋的神情,又補了一句:“下次遇到這種事,自己解決。”
“我又打不過師兄師姐們。”莫悲小聲嘀咕著:“師門裏,就數我不會打架,師兄等你傷好了,教教我呀?”
和莫悲相處,白燁總能聽到讓他哭笑不得的新說法。同門之間的交鋒,在這個小少爺嘴裏變成了小混混打架,偏偏對方還說得一本正經,甚至還期盼地看著自己。
白燁還能怎麼樣呢,總不能讓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師弟自己去解決所有問題吧?
他隻能點了點頭。
得到了對方的回應,莫悲又樂了一會兒。他難得和師兄坐在同一個房間聊天,就搜腸刮肚地想著有什麼共同話題。
和師父在一起的時候,莫悲那可是太敢說了。天南地北,風土人情,沒有兩個人聊不上的話,可等到和心心念念的師兄待在一起,莫悲就傻了。
他想找出一些有趣話題,可又怕白燁嫌棄自己幼稚。兩個人已經許久沒見了,不免相互之間有些陌生,隻有那張臉才讓莫悲有勇氣這麼糾纏下去。
仔細想想,自己是不是傳說中的隻喜歡臉?
莫悲更加糾結了。
兩個人相對而坐,卻沒有人說一句話。越是安靜,莫悲越是不自在,他撓了撓臉,看了看窗外。
屋外風和日麗,屋子裏麵的氣氛卻沉默僵硬,他突然覺著自己今天來,實在是不太合適。
不然找個借口先走吧?回去和師父打聽一下師兄平時和師父說些什麼,免得自己說錯了話,讓白燁生氣。
想到這裏,莫悲又忍不住氣起自己來。他好不容易盼來了和白燁相處的機會,到了這個關頭,自己卻慫了,真是活該娶不到媳婦。
莫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臉色忽明忽暗,在一旁的白燁反而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你……說之前認識我?”
這次,居然是白燁先開了口。
“啊?啊!是的是的!你想起來什麼了嗎?”莫悲一下子抬起來了頭,臉皮泛起一股興奮的微紅,很是期盼緊張地看向白燁,然後縮了一下下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
“我其實之前一直想問師兄,又怕你生氣……”
他支支吾吾著,還是不肯輕易放過自己可憐的袖子。莫悲在出門的時候,鬼使神差地穿上了那件他自認為最合適自己的月白色水綢長袍,又怕別人覺著自己穿得太好,背後說自己,翻出了一件同色的棉紗縐對襟紗衣,罩在了外麵。
現在紗衣已經被莫悲擰得皺皺巴巴,眼看再折騰幾下,就要破洞了呢!
他平時裏都是大大咧咧的少爺樣子,自己私下也覺著患得患失的做派實在是沒有男子漢氣概,可麵對喜歡的人,哪有人能一直沒心沒肺呢?
莫悲之前就沒心沒肺過,結果弄丟了媳婦將近十年,這次他可不能再做錯事了!
“師兄你是不是……失去過小時候的記憶呢?”
莫悲問完這句話,難得強硬地盯著白燁的眸子,表情有點固執:“師兄,請一定要告訴我真相,這件事對於我來說很重要。”
對方的目光微微下落,又轉向一邊,居然難得地展現出一股逃避的態度。莫悲都把這個很可能會得罪人的問題問出嘴了,得不到回答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白燁不說話,莫悲就又問了一遍,先是懇求的語氣,接著又有點賭氣,氣鼓鼓地坐在了一邊。
他不明白這件事又不是什麼難題,白燁為什麼不願意回答。
師兄連人的腦袋都能砍下來,還怕回答一句他的問題嗎?
“應該……是的。”
“什麼叫應該呀,師兄?你是還記得一點嗎?”
“不,我半點也不記得了。”白燁回答完這句話,又沉默了很久,才有點艱難地說:“每個人都告訴我,不記得才是最好的。”
他看向自己裏屋,裏麵有一個空蕩蕩的木櫃,亦如白燁的人生。
他自打有記憶以來,就待在山上,那個時候白燁已經挺大的了,十歲左右的孩子,連話都說不全,全靠謝天盈和柳霜庭一句一句地教。
起初,白燁還未察覺出自己有什麼異常,他的記憶裏一片空白,也不會知道正常的孩子是什麼樣的。大長老自然也對白燁極好,自從他拿了劍,展現出卓絕天資之後,就再也沒人對白燁的空白有什麼閑話了。
白燁也從未表現出對於過往的好奇——他總是下意識地表現出冷淡的一麵,好像這能夠保護自己似的。
十歲的孩子,大人不覺著,其實已經有了一些自己的心眼。
白燁有一件小小的衣服,上麵有幾塊補丁,針腳十分特別,是細密的楊柳針腳。他看過師父師娘的衣服,別說針腳了,連補丁都不曾有過。
“啊!那是你娘的針腳呀!白娘還給我補過衣服呢!做得特別好看,我娘補得都沒她好看!”
莫悲掙大了眼睛,提起以前的事,他那股開朗勁兒又上來了:“師兄你要是感興趣,等我回家探親可以帶幾件以前白娘補得衣服給你看看。”
“最好不要。”白燁冷淡地拒絕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這件事的結局告訴了莫悲。
他很喜歡那樣的針腳,便問了最為心目中德高望重的大長老,究竟怎麼做,衣服上才有這麼好看的花紋。
大長老什麼都沒說,隻是微微一笑,從白燁手裏把衣服拿走了。
過了幾天,白燁又問大長老,對方隻是說白燁是小孩子,記差了東西。白燁多問了幾句,卻發覺大長老的臉色變得十分可怕。
他閉嘴了。
這一閉,就是十年。
“師兄的意思是……大長老是故意不讓你知道白娘的事……?可是大長老他……”
“我那個時候隻是孩子。”白燁搖了搖頭,為大長老開脫了一句。
所以白燁也不確定這件事是不是一個孩子的幻想。對於一個記憶以前空白的孩子,有沒有可能把大長老的不耐煩看成了刺骨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