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時駱一帆終於回來了,三年不見,他變得成熟了許多,聽說他在外麵混的不錯,有不小的資金成果,已經遠遠超過了那些剛畢業出去上班摸爬滾打的人。
吳依晨穿著班裏提前籌錢準備好的白襯衫黑短裙,站在綠坪地上,遠遠望著西裝革履的男人,與一旁攀談的男學生模樣的人顯得格格不入,那人學會了抽煙,吐出的白煙縈繞在那張好看的臉旁,低眸時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就連吳依晨也看不出。
他抬起頭,兩人的視線正好對上,吳依晨沒有躲,駱一帆也沒有,他們之間很少像這樣坦誠,或是青春時的少女心思早已灰飛煙滅了。留下的,隻不過是一顆想要窺探對方的心。
“依晨,拍照來啊!”
“好。”
吳依晨盤著長發,帶著搖曳的裙擺,轉身離去。
駱一帆扔掉嘴裏燃盡的煙,皮鞋在燃著火星的煙頭上踩了幾下。
那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
吳依晨身上裹著平價買的薄棉服,脖子上圍著紅色的圍巾,頭頂的碎發在涼風中飛舞著,臉頰凍得通紅,就像是塗上了一層腮紅。
到了小餐店時她全身都僵著,低頭掃了一眼門口的地毯,那上麵赫然印著四個大字“出入平安”。她在那上麵跺了跺腳,將路上踩的積雪跺了下去。
“依晨來了啊?快,快進來,別在門口立著了。”店主阿姨坐在收銀台後的用毛毯堆著的木椅上,揮著手招呼著門口的吳依晨。
吳依晨點點頭,上前一步將自己的圍巾摘下掛在牆上的粘鉤上。看著冷清的餐店,吳依晨才發覺今天並沒有什麼人出來吃飯。
她便問,“阿姨,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說完吸了一下鼻子,整個鼻子都是僵的,吳依晨難受地拱拱鼻子,怪不得說話都有些別扭。
阿姨看著手機裏的搞笑視頻笑了一會兒,才想起回答吳依晨的話,“不用不用,今天沒多少人,你回去吧。”這話說著的時候還是笑盈盈的。
吳依晨自然知道,隻不過自己千裏迢迢,冒著嚴寒過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還不如多在這裏待會兒,畢竟也挺暖和的。
“我在這幫您打掃打掃吧。”說著吳依晨就要伸手抄掃帚。
阿姨突然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招手讓吳依晨到她裏去“依晨啊,過來過來。”
吳依晨聞言過去,店主阿姨將手機送到她手上,吳依晨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某寶的界麵,顯示著各種各樣的中年婦女穿的衣服,一件比一件色彩鮮豔。
她大概可以猜到王阿姨要問什麼了。
“哪件好看啊?我都挺喜歡的,也拿不準注意,你幫我挑挑。”
吳依晨略顯為難,便隨手點了一件衣服的圖片。
店主阿姨收回手機看見那件衣服,又高興的說起話來,“哎呀,我也喜歡這個,看來我眼光還是挺跟潮流的啊。”其實吳依晨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潮流,苟且生活就已經夠麻煩了,哪有心思去關心什麼潮流。
吳依晨說了幾句附和的話,使得王阿姨心花怒放,說要吳依晨放假一天,工資照發。
果然女人就是容易討好。
吳依晨向店主阿姨道了謝,剛伸手摘掛在粘鉤上的圍巾,門口進來一陣寒風,凍了吳依晨一個哆嗦。隻見進來了一個裹得嚴嚴實實,又身材高挑的男人。
出於職業本能,吳依晨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那人看了看她,徑直向前走拉開一張餐桌下的椅子,坐了上去。
吳依晨無奈,又把圍巾掛了回去,從收銀台那裏拿了菜單,放在了那人麵前的桌子上,便侃侃有詞地說了起來。
“本店的特色有酸辣粉,還有各種特色小吃,您需要……”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有包子嗎?”那人的嗓音很通透,年紀應該不大。
“有,您需要什麼餡料的?”
“三個肉包子。”
吳依晨剛想去廚房裏,聽見後麵又傳過來一句話:“純肉的。”
“啊……好。”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吳依晨想。
很快吳依晨提了一兜包子出來,另一隻手還拿著鐵夾子,那人抬眼看著她,吳依晨也看著他,眼神躲閃,那人便抬手接過包子遞過三元錢走了。
吳依晨懵了一小下,但很快緩了過來,向店主阿姨道了別,就離開了。
那個人,是駱一帆。是整個黎中最出名的人,是整個黎中的希望。
吳依晨自從偷跑到這個城市,上這個臭名昭著的高中開始,幾乎無時無刻都能看見駱一帆,倒不是真人,是死板的大頭照。
駱一帆一直是老師們嘴邊提起,心裏記掛的優秀學生。
他長得真的很好看,桃花眼,高鼻梁,皮膚白皙,唇紅齒白,一看就是個乖乖的好學生。
吳依晨覺得他最大的不足就是笑得太虛偽了,笑起來總是皮笑肉不笑。但也可以理解,天天被拉去拍照,換作誰臉都會笑僵的。
吳依晨從來沒見過他真人,剛才是第一次。因為a班和c班離得很遠,連上學,放學的時間都不一樣。就像生怕c班的壞學生玷汙a班的寶貝們一樣。
黎中的ABC等級分化確實很嚴重,卻從來沒人反抗過,似乎大家都認為這是合乎情理的。
想著想著,吳依晨覺得回家的路上更冷了,凍得她腳都沒了知覺,身上的錢是用來謀生的,沒錢空出來去打車,就隻能走著回家。
到了家她從兜裏掏出鑰匙,大拇指和食指摩挲著鑰匙,吳依晨感覺鑰匙都比她的手暖和。
開了門,發現家裏的溫度跟外麵沒有多大的區別,她有些納悶,房東不是說開了地暖了嗎?怎麼還是這麼冷?
吳依晨坐在沙發上喘口熱氣,吐出的白汽飄在空中,然後消散。
這個沙發是房東給她的,說是家裏的人們不喜歡了,聽說她這裏還缺個歇腳的沙發,於是就給她送了過來。外觀可能差了些,但質感還是不錯的。
手機來了通電話,吳依晨的頭埋在有著寬鬆領口的衣服裏取暖,她從沙發上拿起手機,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備注:淩亦軒。
她先按了接通,又按了免提。
“姐,你今年又不回家過年啊?”
“嗯。”吳依晨的語氣淡淡的,有種說不出來的平靜。
“其實,”電話另一頭的男生說,“爺爺他們很想你。”
吳依晨隔著屏幕嗤笑一聲,那一家人要是想她,那真是墳頭冒青煙,黃鼠狼給雞拜年。於是她故意說“那就給我打幾萬塊錢,我過得這麼寒酸,他們不心疼嗎?”
那邊的人明顯有些急了,“你過得不好嗎?有哪裏需要我給你……”卻被吳依晨打斷了。
“不用,你好好上學,不用擔心我。”
淩亦軒猶豫一陣,說:“姐,等中考完我就去你那裏上學。”
“不行,你不能來這……”吳依晨話還沒說完,隻聽那邊說:
“我媽已經答應我了,等我來了就和你住,他們……也不會虧待我們,到時候也能給你減輕一些負擔。”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你要是為了讓我好過些,大可不必這樣糟踐你自己。”吳依晨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她摸摸自己的額頭,指尖的冰涼讓她清醒了幾分,看著牆上滴滴答答響著的舊鍾表,回想起了過去的種種。
大家說,吳依晨是個掃把星。她媽媽生她時難產,她來了,媽媽便去了,親戚們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說這件事時,吳依晨也聽了個大概。畢竟從來沒有人跟她提過這事。聽說那時爸爸和爺爺都哭的很難過,因為她本來就不應該生出來,媽媽體弱,生孩子這件事,活下來也要養上幾年才能恢複。
全家人都反對媽媽生下她,媽媽不肯,她覺得這次錯過可能永遠都懷不上了。於是吳依晨為媽媽做錯的選擇背了鍋。
後來爸爸又遇到了一個女人,一個寡婦,和爸爸同病相憐,憐著憐著就生了愛意。爸爸在祠堂裏跪了三天,爺爺心軟,就同意了讓爸爸娶那個女人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