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遠星腦海裏一片模糊, 隻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被浸沒在水中,感受不到呼吸的力度。
大部分片場裏劇組的人其實都很辛苦。
趙伯禮不怕浪費預算,堅持要演員保持最好的狀態, 會刻意留出休整時間。但有時主演哪怕淩晨才睡下,也要五點起來化妝。
其實睡三四個小時也是睡,比梁遠星這樣徹夜失眠要好。
可他一個新人, 有什麼資格因為自己的睡眠問題拖後腿呢?
梁遠星無暇思考,滿口隻剩下“對不起”, 腦袋無力地偏向趙伯禮, 卻見對方眼裏盛著怒火, 大概是顧忌自己是病號才沒有發作。
果然生氣了。
“趙老師,後麵是不是有一場中毒還是生病的戲……?”
“發燒沒法背詞。”
“進組前背過。”
“叫你不要逞強。”
“我不想……不想讓你失望。你說我哪裏演得不好的時候,我比任何人都要害怕。我沒有係統學過演戲, 怕配不上你的作品。”
生病的人總是格外脆弱,敏感的人尤甚,平時壓在心底的話,此時都說出來了。
“工作人員更辛苦……比我早起,比我晚睡。”
“我也想讓希望他們……看到我精神充足的樣子……就會開心起來。”
沒有聽到趙伯禮的回應, 卻感覺手被人握住了。
他是燒出幻覺來了嗎?
手掌傳來溫熱的觸感, 拇指摩挲著他的掌心, 默默安撫著他的情緒。
簡直像是夢裏才有的場景。
然而失眠像個水閘, 開了一次就仿佛再也堵不上。
梁遠星發燒的時候仍然輾轉難眠, 最後睡著了, 也一點都不安穩,滿腦子的噩夢。
第二天劇組行程單改了,主角奄奄一息的戲份提前拍,梁遠星燒得腦袋昏沉, 見到一個工作人員就鞠躬道歉一次。
沒有人怪他。
“你今天夜戲取消,正好給我們放了小半天的假啊。”
“趙導都沒怪你,別想多。”
“拍完這場就回酒店養病吧。”
梁遠星看到工作人員都說說笑笑的,心裏的石頭才算落了一半。
很多古裝劇裏都有主角中毒的戲,梁遠星這一場,是被最親近的朋友算計。
前輩們總說:演員要有生活,除了趙伯禮那種天賦過高無師自通的人,就隻有真正經曆過才演得出戲裏的感覺。
梁遠星今天明白了。
和他看電影時理解的不一樣,遭到背叛的時候,其實不會有太多誇張的表情和動作。
他想到他和米若錄節目時親密無間的友情,節目結束後七零八落的算計,一下子就將自己代入進去。
毒發的一瞬間,那浸透骨髓的失望,冰冰冷冷、密密麻麻地爬進每一根血管。
他說:“你藏得真好。”
他冷靜地看著另一位對手戲的演員,驚懼壓在心頭,痛苦斂在眉間。
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麼,卻忽然脫力,倒在牆角。
那是他最後的力氣了。
演完,全場驚呼。
“啊啊啊星星演得我心都碎了救命!!!”
“趙導!這個肯定是一遍就過了吧不過沒天理了吧!”
“過了過了!星星快回酒店睡覺去吧!!!”
梁遠星撐著最後一點力氣看完監視器裏的畫麵,正要走,卻聽於菲菲問趙伯禮:“星星今天排戲和我的對手戲很多,他沒法拍,我正好空出來了。我回去照顧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