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沒有鑰匙,就在樓下等,後來看到一輛白色轎車把妻子送回來。開車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瘦高男人,吳寧芳大方的介紹,那是他們藝校的羅文濤校長,學校裏的大股東。
吳寧芳換了拖鞋,看到華念平還在客廳等她,就帶著醉意怪他不必等,應該先睡,因為她自己早就犯困了。說話之間她已經脫去外套,換上睡裙上床。
華念平坐在床沿推了她一把,意思有話要談。
吳寧芳睡意已是很濃,幾乎是強撐著才聽華念平把去徃淮上市的事情講完。
末了,她像是麵無表情,又像是似笑非笑,回答華念平說:“是上麵決定的事,我管不了的,你覺得該去就去。隨你的意吧!”
說完,便兀自睡去。
吳寧芳的如此冷漠,在華念平回到京城這幾天了,一直就是這個樣子。
華念平看著熟睡的妻子,想她這兩年一個人孤獨地在京城生活,自己後天早上又要出發,一時說不上是應該內疚還是應該安心。
第二天,吳寧芳沒有和華念平打招呼,照舊一早出發,中午也繼續會在培訓學校用餐。
華念平一夜失眠,隻等天亮。
他在想昨天林思兒問他“過的好麼”這句話,考慮是否離開京城前,今天中午和林思兒再見一麵,更不知道應該向她怎樣敘說自己這些年的生活。
……
華念平的家鄉在皖西北,父親是縣裏的一個小官,母親是一名普通的鄉鎮幹部。剛滿周歲時,一場厄運不幸降臨在他的身上。
改革開放新時期到來之前的那年夏天,父親去東北“學大慶”,母親去山西“學大寨”,將他寄托在鄉下的姥姥家。
一天晚上,姥姥在喂華念平吃飯,覺得孩子臉上發紅,全身燙得像一隻剛出蒸鍋的胡蘿卜,急忙送往鎮上的診所,醫生看後給了幾片退燒藥,說是患了熱感冒。
吃了藥,孩子依然整夜高燒不退,但粗心的姥姥已不再擔心,以為既然醫生說是患了感冒,總不應該有什麼大毛病。
第二天,姥姥從床上抱起華念平,卻見孩子的左條小腿軟得向麵條一般,怎麼也直不起身來。頓時慌了手腳,趕緊送往縣城的醫院。
醫生說,華念平得了骨髓炎症。
嚇壞的姥姥雖然不明白“骨髓炎”是個什麼病症,但看醫生的口氣,知道華念平好像就此落下一輩子治不好的病根。
處於七十年代的後期,雖然對適齡兒童“骨髓炎”症疫苗的接種,基本上做到百分百的覆蓋,但小兒麻痹後遺症並沒有完全根絕。而幼年的華念平,就是其中的不幸者之一。
過幾天,母親“學大寨”回來,從醫生嘴裏得知兒子確診人們常說的小兒麻痹後遺症,已經無法再醫,立時為華念平將來的命運大哭起來。
從此,華念平走路隻靠著右腿使勁,左腿就此殘疾。
父親“學大慶”歸來,看著原本清秀可愛、活潑健康的兒子,如今變得走路一瘸一拐,有時還會突然摔跤在地,兩個膝蓋整日裏血跡斑斑,不禁經常暗自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