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先生,您中獎了,這是三十萬,請您拿好。”一箱紅鈔票被推向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麵前。
男人看了看掛著職業微笑的女人,又瞅了瞅即將納入自己口袋的紅鈔票,久久沒能緩過神來。
“我,中獎了?”
“是的,這是您的中獎號,您可以看一下。”
“這些……都是我的?”
“是,都是您的。”
男人張了張嘴,似是顫巍巍地相信了這個事實,然後忙把箱子蓋上,緊緊地抱在懷裏,習慣性地拉了一下耳側的頭發。
他頭發已經有些蒼白了,皺紋深似溝痕,眼睛渾濁暗沉,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閃爍。他輕輕地弓著腰,抱著箱子,感覺像踩在雲端裏一樣,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亦步亦趨地走了。
走了兩步,男人又慢慢地回過頭去——彩票店裏沒有客人,隻有剛剛接待他的姑娘,此時還用一種迎賓似的姿勢站著,微笑地看著他。
“……”
男人抱著箱子的手又緊了緊,警惕地看了看周圍,這才從被塞得鼓鼓的兜裏摸出一個尼龍袋,把箱子裝進去,然後單肩背了起來。
晚上九點多,熱鬧的城市依舊燈火通明。
男人蹣跚地走過天橋,一路走走停停,有人經過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斜睨一眼。他特意放慢腳步,等對方走遠了,這才繼續走。
沒有人會想得到,一個穿著普通樣貌平平甚至可以說是粗糙的男人,後麵竟背著整整三十萬的鈔票。
下了天橋,男人放緩了腳步。
這條街他天天走,回到熟悉的街道,他覺得踏實了許多。
前麵不遠是一家大排檔,依稀幾個桌子擺在外麵,坐著幾個喝酒玩遊戲的男人,還有一對情侶坐在角落裏,此時正以一種親密又奇怪的姿勢抱在一起。
男人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盯了許久,才發現少年的手伸進女孩的衣服裏,正放在女孩的胸口上,兩人親得忘我。
男人像是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情,登時垂下眼簾。隔了一會,他又訥訥地抬頭看了過去,扛著尼龍袋的手不由得捏搓了幾下。
最終男人選了個靠邊的偏暗的角落坐了下來,點了一份炒米粉和幾道小菜,依然是把箱子抱在懷裏。他手裏捧著倒了熱茶水的塑料杯,低著頭,眼神卻時不時往那對情侶看,眼睛裏透著一絲很淡很淡的亮光,似是羨慕,又似是……
“錢賺得再多又能怎樣,能幫你找個稱心的老婆嗎?就算你找了老婆,你能保證她看上的是你而不是你兜裏的鈔票嗎?”
“男人有錢的時候享受就得趁早。找一般的女人靠不住,要個孩子才是王道。若是遇到恰巧也喜歡的,就用孩子把她拴住。”
“這女人啊,都是沒腦子的感性動物,讓她有了孩子就相當於綁定了她的後半生,任你以後富貴貧瘠,都得死心塌地地跟著你……”
男人低頭抿了一口茶,偷偷地轉了一下腦袋,看向喝得醉醺醺卻口出狂言的青年——好在他背對著自己,男人可以大著膽子繼續瞄。
“可那種地方的女人不太幹淨吧?”
“什麼幹不幹淨,這都什麼年頭了你還搞純真那套呢?那種地方的女人怎麼了?那裏麵的女人才乖!你們看看啊,被騙進去的,說明她們單純;自己進去的,說明她們走投無路,以後就更好控製。咱運氣好的呢,在幹的時候偷偷把套子摘了,她們隻顧著欲生欲死去了,哪管你?到時候連續約個十天半個月,就不怕她們不中招!”
大排檔的老板聽了這段話很生氣,想拿掃把去把他們轟走,但被丈夫攔了下來:“他們喝醉了,瘋言瘋語的,咱就當沒聽見算了。萬一他們鬧起來砸了我們的店怎麼辦?”
妻子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起來,“那就報警啊!聽聽他們那說的是人話嗎?我就不信……”
丈夫跟妻子說不過,隻得手忙腳亂地把妻子拉進店裏慢慢疏導去了。
外麵的男人在那裏坐了一會,看到那桌人喝酒更加起勁了,其中一個人把名片丟在了地上,被風吹啊吹,吹到了男人的隔壁桌子。
男人盯著那張名片看了半晌,慢慢地轉動眼珠子,然後再次扛起箱子,邁著蹣跚的步伐走了。經過那張桌子的時候他踉蹌了一下,待他扶著桌子站起來,那張名片已經塞進了自己的兜裏。
有錢卻沒有子孫後代,這是一件幸運卻又極其悲哀的事情,男人拽著那張名片,心裏偷偷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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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市,湖東區公安局法醫部。
晚上八點多,法醫部的人陸陸續續都已經下班回家,沒一會,三樓最後那間辦公室的燈也暗了下去,不稍片刻,電梯裏走出來一個白襯衫搭配西褲的男人。
“項法醫,下班啦?”
“是。您吃了嗎?”
“吃過啦吃過啦。”
男人的鼻翼輕輕地動了一下,說:“您又吃泡麵了吧,泡麵吃多了對身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