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的一天,臨滄,大雨。
豆大的雨點一粒粒撞擊在半新不舊的鐵皮門上,劈裏啪啦。才下午3點半,天就已經黑了下來。附近的居民都說這場大雨來得蹊蹺,時不時還有大群的老鼠從街上跑出,不知去了哪裏。
“薑記水產“的牌子在雨水中被衝刷得模糊不清。薑港正冒著大雨,把一箱箱貨物搬進後門的倉庫。
十一歲的薑朵舉著一把大傘站在店鋪對麵,她看見薑港的背後籠罩起一片陰影,起初並不在意。還不耐煩地催促道,“爸,快點!”
慢慢,她發現薑港背後的那片黑影不斷擴大,薑港大半張臉都被籠罩其中,看不清楚。這不是影子,薑朵心裏有微微地不安。正巧,遠處駛來一輛車,雨大車急,經過薑朵麵前,遮住了視線,還濺起一大片泥水,直直潑向薑朵的小腿。
還來不及躲避迎麵而來的水花,她就看見馬路對麵的薑港以一種奇怪而扭曲的方式,慢慢地,扶著胸口倒了下去。當時,他的手上還戴著搬貨用的膠皮手套,上麵滿是魚腥味。
轟隆隆,一陣雷鳴,閃電的光亮從薑港的麵孔劃過,一片慘白。薑朵在原地愣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朝薑港跑去。
慌亂中,她沒有注意到,有某種巨大爬行生物正吐著信子,側身從圍欄空隙裏擠出,滑過濕漉漉的地麵,慢慢消失在遠處。倉庫內傳來一聲低低的鳥鳴,下水道裏一攤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碎肉還帶著血色的泡沫,一點點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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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哆嗦地從爸爸口袋拿出手機,該撥120吧?要怎麼說?時間,地點,症狀,這些一定都要記得說,一定不能忘記……
電話撥通不久,救護車就到了,兩名醫護人員忙忙碌碌做完檢查,神色凝重,互相對視一眼,然後放慢了手上的動作。一旁的薑朵在一旁悄悄觀察,見此情形,心裏一沉,爸爸……真的來不及了麼……不,現在還不能哭,再等等……
年輕一點的醫生拿出一張表格,看了看薑朵,盡量放緩語氣,問薑朵“同學,你媽媽呢?家裏電話多少?”附近的居民聽到動靜,都在樓上陽台朝下張望。
“怎麼了?外麵亂哄哄的。”
“好像是薑家,出什麼事了?”
“老公你看,那地下躺著個人,好像是老薑!”
“對對,是薑港和他丫頭,我下去看看。”
畢竟都是十幾年的老鄰裏,有熱心下去詢問情況的,也有站在陽台看熱鬧的,議論紛紛。沒多久,就聽見120的聲音再次響起,慢慢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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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朵的媽媽顧曉琴此時剛煮好飯,就等父女倆回來了。她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把電視打開,心不在焉地聽著電視裏的廣告聲,想著一會兒要不要給薑港打個電話問問到哪了。
因正在下雨,屋裏的窗戶都是關上的。上周才剛搬的新小區,防風功能做的很好。屋裏卻平白刮來了一陣風,涼嗖嗖地,一路從陽台穿過,吹起了對麵餐廳的門簾。
顧曉琴抬頭看向門簾,卻聽到身後的陽台窗戶上傳來啪嗒一聲。
她僵了片刻,內心有些不安,半響沒動。繼而緩緩轉身看向陽台。等了一會兒,再沒聽見異響,就轉頭繼續看起了電視。
緊接著,又是幾聲啪嗒聲,像是威脅一樣,越來越急促。
顧曉琴緊張地打開窗戶,伸手到窗外,一會兒,手上又多出另外一部手機。
這是一部老式手機,隻有電話和短信功能。此刻,屏幕上正好顯示收到一條新短信。她顫抖地拿起這部手機,打開短信,隻看了一眼,瞳孔瞬間放大,楞在原地,許久不動,任憑窗外的雨點滴滴答答地落了進來。
過了一些時候,她一步步僵硬地走回客廳,電視裏正放著情深深雨蒙蒙,屏幕裏依萍正在大上海唱著情歌。顧曉琴疲憊地蹲在沙發的一旁,終於忍不住,用手捂住臉嘶聲裂肺地哭了起來。
“嗡——嗡——!”原先的手機震動聲一陣陣響起,她胡亂擦擦眼淚,長舒一口氣,讓自己盡量鎮定下來,拿起電話,語氣放輕鬆地說道“喂?”
薑港死了,大雨當天,死於突發性心梗。在他死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顧曉琴就迅速辭職、變賣房屋,給薑朵辦理轉學手續。逃命似的帶著薑朵離開了臨滄,去了海口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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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後,五月下旬的海口,旅遊旺季還早,海灘上隻有三三兩兩散步的人。薑朵手裏拿著一個雞爪,邊啃邊看著麵前一大堆椰子,歎了口氣,今天的椰子好像又進多了啊,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