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眾人都以為道維異想天開, 誰都沒搭理。
開玩笑,他們即便再愛好和平,也知道自己是土匪的好嗎?
但道維態度堅決, 當天晚飯後便主動提議召開了家庭會議。會議主題隻有一個,那就是他要去科舉!
這下老寨主也被孫子嚴肅認真的態度嚇到了,用缺了口的茶杯咂口茶, 不確定的問:“小維,你是認真的?”
“嗯!”
老寨主許是沒想到他們家世代土匪,聽見官府兩個字恨不得繞道走,竟然在孫子這輩兒出了一個奇葩,主動往朝廷手裏送人頭。
神色複雜, 好半天才組織好語言:“你能告訴爺爺為啥不?”
為啥這麼想不開?
道維起身到院子裏巡察一圈兒, 確定周圍沒可疑人員,這才回來對一臉迷茫的眾人解釋:“爺爺,您聽說了嗎,朝廷要剿匪!”
老寨主不以為意道:“這有啥呀?打從三十年前起, 各路反賊日日嚷著要剿匪, 要清君側,要還天下一個太平,口號都喊爛了,結果就跟玩兒似的, 誰知道哪個倒黴鬼被他們當土匪給剿了呢?
去年還嚷嚷的滿天下皆知, 說西北王是匪, 要剿人家呢!那不是純屬放屁嗎?咱們再沒見識也知道西北王人家雖是前朝舊臣, 可人一家子鎮守西北幾十年,戰場上男人死光了女人上,傳到如今家裏就剩一個八歲娃娃得了西北王封號, 剿啥呀?有啥好剿的?”
說起剿匪老寨主也是一肚子的氣,一開口便有些收不住:
“我算是看出來了,京裏那些大人物看不慣誰,誰就是匪,誰就活該被他們剿!
天天說剿匪剿匪,三十年前縣衙的雜役比土匪還可怕,恨不得上家裏搶劫,咋沒人出麵給剿了?
後來天下大亂,不知打哪兒冒出來那麼多這個王那個王的,各個行事比土匪還可恨!逼的周圍土匪寨子老弱婦孺紛紛往咱熊魚山跑!
這他娘的到底誰才是土匪啊!
咱熊魚山人老老實實種地,安安穩穩過日子,從不主動欺壓附近百姓,過路商旅主動給保護費就收,不給也從不為難人家,還平平安安送人家離開熊魚山地界兒,有咱這樣的土匪嗎?朝廷憑什麼年年嚷嚷要剿咱們?”
給媳婦兒送完飯回來,聽了一嗓子的山鍾硯跟著抱怨:
“打我記事起,朝廷哪年不說剿匪?這都剿了二十來年了,咱附近的幾個寨子人數越來越多,城裏普通百姓越來越少。
哪個寨子裏沒幾個親戚朋友住城裏的?大家日子過不下去那會兒,還互相接濟呢,跟一家人有啥區別?我看朝廷這匪怎麼剿!”
老太太也說:
“前些年倒是真有大人物動了真格兒的,可他們稍有動靜,城裏便有人給山上通風報信,剿了幾次無功而返,便沒有後續了。”
道維吸口冷氣,心說你們想的挺透徹啊,啥都知道,咋就想不到最關鍵的一步呢?
就聽他奶說:“奶估摸著這回也是雷聲大雨點小,小維你是年輕經曆少,等多經曆幾回就明白了,這真不是事兒!”
道維:“……”
前頭的分析頭頭是道,可結局究竟是怎樣被拐到完全錯誤的方向去了呢?
道維錯覺憑借自個兒已經不能完全說服這些被剿了很多年卻依然□□並發展壯大的土匪們了,他們擁有豐富的人生經驗,且對他們擁有的經驗深信不疑。
緩緩道:“你們聽我說,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可你們忘了一點,以前天下大亂,單是慶安府這地兒就不知道被殺了多少主事,大人物們自然無心顧及咱們。
可如今景朝初定,皇帝是個馬背上打天下的狠人,是一言不合就親自動手砍人腦袋的戰場殺將。
你們知道人家帶兵打仗十幾年,戰場上消耗了多少人命嗎?別地兒咱不說,就說慶安府附近,三十年前爺奶你們是知道的,府城有多繁華,附近村落幾許,每年降生的新生兒又有幾許?
可觀如今,青壯年幾乎全死在了戰場上,府城人數不到三十年前的二十分之一,周圍村落十室九空。是,附近幾個寨子有人,可爺奶你們掐著手指頭算算,咱熊魚山已經最大的寨子了,上上下下加起來也才三千來人,連同慶安府所有山寨人數一起,還不到三十年前附近村落總人數的三分之一!”
三人已經被道維這一連串兒的數據給驚住了。
這些年住在寨子裏,隻覺人口越來越多,是一種欣欣向榮的繁榮之象,看見山下越來越荒蕪,也隻痛罵幾聲狗朝廷。
卻從未想過更深層次的東西。
道維繼續:“咱這兒還因為地理原因,從未被人當做主戰場征伐過,想想那些被屠城的,被幾方勢力反複爭奪的,幾場仗下來能剩多少人?
人皇帝老爺辛辛苦苦打仗十幾年換來這麼一個千瘡百孔的天下,咱也不站在皇帝的位置上給人家操心,就說點實在的。”
道維視線轉向他爹:
“假如咱們寨子耗費十幾年存糧和所有家底兒,死了一半兒兄弟,辛辛苦苦打下周圍所有寨子,但進了寨子才發現,那些寨子比咱還窮,一點兒油水沒有,關鍵寨子裏根本沒幾個活人,全是屍體,您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