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害怕。害怕,讓她變得不像她自己。這就是人類所謂的感情嗎?曾經,她隻是一把被鑄劍師遺落在山洞中的劍而已。也許是因為她是他鑄造的最後一把劍,所以,沒有像以前的那些,或成王侯將相的佩劍,或入殺手遊俠的手中,在靈魂未成之前,已經被主人太深的氣勢所壓,難以結成劍靈。所以,我是幸運的。
千年以後,她這柄從沒落入過人手的劍,終於有了自己的靈魂。然後,修煉,修煉,不斷地修煉,直到化為人形。然後便是青衣長劍,遊曆天下,四處挑戰高手,不斷尋求突破。再然後,認識大哥,和他一起遊曆,卻仍然是在不斷向劍道極致攀行。一直到,被九天雷劫劈成重傷魂魄幾乎散去,來到這個世界。
來這個世界之前,她是名揚天下的“青衣劍妖”劍若顏,亦正亦邪的天下第一劍手,清冷如雪,寂寞如冰,從來不曾真正融入那世間。她是非人類,所以,從來都是站在人類這個族群之外,仿佛看戲一般看著世間百態。直到有了在意的人,也仍然不自覺地拒絕這他實際的靠近。
直到認識庫以後……
或許,是她在希望破滅之後終於找到了寄托的所在,或許是因為沒有能恢複人身時在他枕畔靜眠的那一年,或許是他是她重新化形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或許是他是她的首任主人,或許是她昏睡後他融入她身體的血,或許是他總揉亂她頭發時的溫情,或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得到她身體的人類男子……她好像變得越來越在乎他,這種在乎,甚至有些超越劍對主人的感情的界限了。
一滴淚,慢慢地從她的眼裏滲出,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這是她化形以後落的第一滴淚。
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是一把劍而已,劍是不會落淚的。所以,以前即使也體驗到傷心、痛苦等等類似感情,卻從來沒有落過淚。但是,原來,自己居然會有和人類的“眼淚”一樣的東西。其實,她並不知道,當妖真正有了人類的感情,真正徹底融入了人類的愛恨情仇之後,也是會有淚的,被視為軟弱的淚水。
隻是,眼淚出來了,好像就止不住了。她奇怪,自己為什麼沒有像那些人類女子一樣大聲嚎哭,甚至沒有抽泣,隻是有一串串眼淚,不自覺地滑落呢?
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庫,血契其實隻要付出一定代價也是可以解除的,然後讓他作出最後的決定……
隻有在庫睡著以後,自己才可以這樣胡思亂想。看著他因為熟睡而顯得有些孩子氣的臉,忍不住想伸手觸碰,卻在手伸出之後飛快地收了回來,怕弄醒了他。
靠在床上,側身看他的容顏,在眼淚落到他身上之前,伸手抹去。
早就知道,他是個隻憑興趣胡作非為的強盜,但是還是衷心地把這樣的他當成她唯一的主人了。看著那些他曾親手把玩愛不釋手的收藏品又一個個被拋棄,明明知道可能有一天會輪到自己,應該做好準備而不是單純改變自己——畢竟不是真實的自己,即使能吸引住他,又隻有多久呢?
與其被拋棄,不如沉睡。
可是現在她不能,因為他失去了念。隻要有個類似西索小伊水準,甚至比他們還要遜色一籌的高手前來,庫就完全不能保護自己。
即使被他討厭,即使傷心,她也要等到旅團團員們找到除念師,或者有信任的人能夠照看他為止。那時,他不要她,她自然會離開。
一時間失神,眼淚沒有即使抹去,滴落在庫洛洛的臉上。嚇了一跳的若顏,伸手準備去消滅罪證,但伸出的手卻被另一隻纖長卻有力的手握住了,然後,她看到了庫洛洛睜開的眼。
沒有一貫溫和的笑意。那雙眼裏,包含著很多很多的東西,她讀不出。他的心思,卻平靜如水,她也讀不出。
他剛才應該就醒來了才對,她卻沒感覺到他的思緒波動,那隻有——他超乎常人的理智和冷靜,控製著他的思緒根本沒有波動。
現在,是對自己的宣判了吧……他都知道了……
若顏把臉埋進他的肩窩,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呢。
讓我再最後貪戀這一絲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