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辛憲英居然是自己的迷妹, 但姚珞略微想了想她的名字,卻也有些明白過來, 調侃地看著陳樰開口:“你也不用羨慕我。”
“你可想太美了,此憲非彼羨,才不是羨慕你呢。”
憲英羨英,她字又是英存,要說沒聯係也確實是有可能的。但考慮到辛憲英小姑娘現在七歲,她出生那會兒恰好是自己擔任兗州別駕的時候,姚珞可不相信陳樰說的話。
但既然好友咬死不是, 那她也不去戳破, 要陳樰真的生氣就不好了嘛。
陳樰輕哼了一聲, 略微昂起頭時還帶著些羞惱:“再說了,想要成為你有什麼不好麼?”
“那不好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天天加班, 都沒個休假;日日被罵,還稀缺悠閑。”
姚珞嘀咕了一聲, 看到辛憲英總算是重新穩住的模樣對她招了招手:“有沒有想過去廩丘幼學看看?”
“珞姐姐想要英兒去廩丘?”
“你是當娘的, 當然是你來選。不過這段時間我確實不會在許都, 而且我看東家的想法,估計而已不會留許都了。”
鄴城是個好地方,作為都城卻並不是那麼合適——隻不過這段時間姚珞也不會去廩丘, 她接下來從鄴城離開, 要去的地方是洛陽。
看著姚珞若有所思了一會兒, 陳樰突然開口:“若是我希望你收英兒當弟子呢?”
“啊?弟子?我居然也能收學生了?”
完全沒想到居然到最後是這樣的提議, 姚珞有些驚愕地看著她,再看著辛憲英期待的模樣卻也明白為什麼陳樰會這麼說。
“我也是有多方麵考慮的,按照珞姐姐的聰慧自然也明白其中各種小道。但是真的要說, 我卻是不希望英兒去學一些……我自己都不想學的東西。”
陳樰的聲音略微壓低,看著姚珞的表情卻變得嚴肅起來:“還請別駕要留神,現今曹公征戰漠北留您於許都,已經有不少風聲出來了。“
“別是又和上次一樣吧?我都家人有娃了耶?”
想到上回曹操打仗不帶自己、然後所有人都來向她求婚的場景姚珞就生無可戀:“也不去問問陳宮他答不答應。”
“有人認為,需要女子習班昭《女誡》。”
陳樰也同樣並不是拘泥於後宅的女性,幼年她在嫡母手下討生活,雖然表麵上是天真嬌憨的模樣,但她對誰都門裏清。隻是對著姚珞或許是個例外,在她第一次見到姚珞的時候,就知道她可能並不是和她們一樣的那種人。
她的眼神,挺直的脊梁,臉上的表情,說出的話,在陳樰看來和別人都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在最開始明明應該是被防備才對,可她心裏就算清楚,卻也會被她吸引過去。
她想看看她在想什麼,想要做什麼,更想要……想要試著放肆一回。
陳樰看人一向很準,也確實發現了姚珞並不是什麼普通的人,更不是真的“丁夫人娘家表侄女”。她因為看過姚珞的字、將她的字暴露在自己父親手下,就這樣也被他看重,嫁到了同樣是世家的辛家。
在辛家的日子其實她過的還算不錯,就像是她對姚珞所說的那樣“陳瑀是不會害她的”。而在這段嫁為人婦的時間裏,除了養育女兒以外她也更多的聽到了“姚別駕”的聲音。就算不能回信,她也更加交好一些後宅夫人,並且堅信總有一日,姚珞會真的做到那件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至於後宅夫人對姚珞的想法陳樰也摸了個透徹,但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隻是靜靜地等待著,終於被她等到了這一天。
“哪家為主?”
“甄家,與,崔家。”
提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陳樰的聲音低下去不少,眼睛裏也同樣晦澀:“我真是不知道他們家是怎麼想的。”
“破罐子破摔唄,說真的,崔家還能再起來,才是讓我覺得好笑的事情。”
想到“名留青史”用錢買官、都成銅臭味代名詞的崔烈,再想想他所在的清河崔氏,姚珞就快要爆笑出聲了:“女子多讀《女誡》,好個崔家,班昭寫《女誡》為限製外戚,他們是覺得自家女兒會成為外戚麼?哦,已經是了?”
對於這種事情姚珞從來都不會去直接爭辯,而且爭辯了也沒意思,還不如說爭辯這種要不要學《女誡》或者什麼惡心人的《女四書》才是真的讓他們得逞。所謂黑紅也是紅,這種營銷套路千年不變,真當她這個從信息大爆炸走過來、看過千奇百怪營銷事件人設推動的人是假的啊?
再說了,眾所周知,控評和流量隻會讓人翻白眼,各種排名也一樣被擼掉了。真要這麼做……
“覆滅起來,永遠比建設要容易得多。”
姚珞平淡開口,眼神中還多了一些悲憫:“我竟是不知道,崔家居然讓自家的女孩子都去學了這些,個個以後妃自比。如此狼子野心,竟然無一人看出,又無一人提出異議。所以崔家,是想要顛覆朝堂不成?”
陳樰聽著姚珞這幾句話人都快傻了,她本來是想要提醒姚珞崔家可能會用這種手段去打擊她,結果她居然從《女誡》的本質上來說是“對後妃的言行要求”,反手就給人扣上一頂絕對沒法摘掉的大帽?
《女誡》是寫給宮中後妃防止外戚專政的,你學女誡的意思,不就是想要送自家孩子當皇帝小老婆??
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一層來破解,陳樰看著自家女兒眼中的星星眼嘴角抽了抽,隻覺得自己仿佛是挑撥離間、卻又完全被信任根本不會被懷疑的妖妃。
當然,絕對不是她覺得姚珞是皇帝,而是這種氛圍感,就很像她是一個奸臣在挑撥離間。
“這個崔家……怎麼說呢。”
仔細回想了一下,姚珞想到好像劉協後宮裏還真有個崔家的,就沒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崔家投誠投成這樣了?不過他們知不知道,現在這麼搞早就晚了?”
“這個我知道。”
辛憲英很是快樂地舉起手,姚珞看著陳樰一臉“我要忍著這是親生的不能打”的模樣輕輕點頭,感覺自己要真收了她當學生估計也挺有意思,兩個人絕對合得來:“那英兒你來說說看吧。”
“眾所周知,紙張為蔡倫先行改進、再由濟南紙坊所做。最先一批紙製造成功時也被印為《熹平經注》,並於封底標有匠人姓名以示表彰。這些人的名字我都看過,包括蔡師在內,應當大多都是女人。”
辛憲英思考片刻後笑了起來,但依舊表情安定且認真:“別駕在官渡之後名聲一時無二,甚至於隱隱有壓下所有人的風頭在內。而您這次又並不與曹公遠征漠北,他人必然以別駕為先,隻要打壓下您,又何愁不能打壓世間別的女子?”
“但是不管如何,選擇《女誡》無非也是因為世上唯有班昭所做《女誡》為女子戒律,往前往後,再無其他。因此崔家,也隻能選擇《女誡》。”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姚珞突然抬起手,十分認真地輕輕拍了兩下,臉上甚至於有些感歎:“果然,聽他人言多感自己有所不足,我竟是沒有你這樣考慮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