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顧長休睜開眼睛的時候是在療養院的床上。
窗外是遠洋的暮藍夜空,懸於天上的一輪月亮明晃晃的仿佛一麵照進心裏的鏡子。鼻尖似乎能聞到窗外院子裏隨著夜風飄進來薔薇花香,像一段久久散不去的記憶縈繞身旁。
正是花好月圓的景色。
顧長休眯著眼睛享受了一會這一刻久違的寧靜,然後起身來到床位,摸到了病曆。
他歪著頭一頁頁翻過,熟悉的字跡、診斷、處方藥。最後他盯著白皮的封麵上黑體印刷字:顧長休,17歲,診斷患有精神障礙。
十七歲的少年站在黑暗中隻是無聲笑著,他對死而複生的事情提不起半分驚訝的情緒。因為他的思緒回到了他臨死前的那一天,那些人震驚的麵孔清晰地滯留在他的記憶中,沒什麼比看到他們哭爹喊娘的模樣更令人愉悅的了。
他細細想了很久,算是回顧前生,經曆一番生死後他仍然不明白,那些男男女女為什麼前撲後繼爭奪著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能力去爭,爭到了又有什麼本事去守住。
顧長休幾番回想著最後半年裏各方布下的局,如深埋泥底的樹根錯綜複雜,他喜歡這些繞來繞去的東西,有幾處手段耍精妙讓他忍不住拍手稱精彩,最精彩的的部分莫過於把他顧長休拖入泥潭活活扼死。要不是親眼見過,顧長休都不知道自己身體裏流出來的血能有那麼多。
顧長休眼中的神色漸漸平緩,手中摩挲著病曆,恍如突然想到什麼好玩的一般語帶笑意,“我說過的,我若不死,就陪你們玩一段。”
現在他顧長休回到了十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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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的豪商路賀有三個子女,外頭情人生的雙胞胎姐弟路珊珊和路長康,還有家中妻子生下的小兒子顧長休。
顧長休之所以姓顧而不是姓路,是因為他有一個姓顧的媽媽,這表示他還有一個姓顧的外公。顧長休的外公顧太成年輕的時候是黑社會中殺出的一匹黑馬,出了名的地頭蛇。都說出來混的遲早要還,可顧老爺子活到七十餘歲身體硬朗活得悠哉,可見他的手段厲害。
顧太成年近四十的時候老婆才懷了孩子,生了個女兒,也就是顧長休的母親,老來得子自然寶貝得緊。寶貝女兒喜歡一個毛頭小子,雖然不滿意這樁婚事,但耐不住寶貝女兒喜歡,顧太成還是皺著眉頭把女兒嫁給了路賀。在顧老爺子眼裏,路賀配不上自己女兒。
後來外孫顧長休出生,顧老爺子強勢讓外孫跟了他的姓,在他看來,顧長休是他女兒身上掉下來的肉,就是他顧家的子孫,自然也要姓顧。路賀哪怕心裏有怨言,可生意場上的事情還要盼著顧老爺子幫忙疏通一二,再多的不滿隻能壓在心裏。路賀思及外頭情人給他生下的一雙健康兒女,都是姓路的,心裏莫名的高興了幾分。
情人和私生子的事情路賀自然不敢往家裏帶,更不敢在妻子麵前提,這秘密要是暴露了,還不知道顧老爺子要幹些什麼出來。家中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生意蒸蒸日上,路賀越發把自己當社會精英了。情人柔情似水,雙胞胎可愛活潑會撒嬌。家裏的妻子端莊賢惠,連教出來的孩子也是個安靜的。想起小兒子顧長休那張表情淡淡的臉,無論用多貴的玩具逗弄都沒什麼反應的樣子,路賀越發覺得情人為他生下的雙胞胎活潑可愛更是親近。繼而萌生出將雙胞胎帶回家中在身邊教養的想法,他敢想但不敢做。
直到顧長休六歲的時候,顧媽媽帶他去山裏的別墅小住幾日,下山時候雨水如瀑車輪打滑,顧媽媽護著顧長休送了性命。顧長休在他母親懷裏看著她咽氣,在她漸漸冰冷的懷裏待了一天一夜之後才被救護車送進醫院。
醫院進是進了,出了重症病房後又被送進了療養院。說療養院還是好聽的,誰不知道那就一個精神病院。六歲的孩子看著母親死在眼前,經曆大難不死,越發沉默寡言,所有人當他精神出了問題。而後繼母名正言順地進了門。
“顧,今天陽光很好,跟史蒂文先生出去走走吧。”西班牙血統的紅發護士走進病房,打斷了他的回憶。
顧長休低著頭靠著床頭,對她說的沒有興趣。每年他都要“病發”幾次遠渡重洋到異國的療養院“接受治療”。這個護士多年來照顧他也算是熟識,他沒打算無視她,“史蒂文是個瘸子,我不想推著他的輪椅帶他在院子裏傻轉。”
“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嗎?”高挑的西班牙姑娘在本子上記下了這一點,同時不忘絮絮叨叨,“你應該出去走走。曬曬太陽會讓你感到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