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難得的美人。”尉遲瑄也不禁讚賞道。
“果然是膚淺的男人。”我低聲罵道。
“嗬嗬。”他低頭在我前額輕輕一吻,調笑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是在吃醋呢,汐妹妹?”
我用力揉被他觸碰過的肌膚,並不理會。
不是我的錯覺,我第一眼看到這個名叫珞璃的女子,心中突然就湧上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她雖然笑顏如花,給我的感覺卻是那樣的悲傷。她衣袖揚起另人迷醉的馨香,而我嗅到的卻是那樣鹹澀的味道。那是……眼淚的味道。是我……對這個東宮殿的感覺。
她舉袖抬眸,螓首攏袖,任何一個動作,任何一個表情都是明豔動人,卻又透出一種揮之不去的疏離感。
她不屬於這個地方,不屬於這樣一個聲色流俗之地。這樣一朵絕世幽蓮,不該淪落到這種汙穢之地。
而為何她的笑容卻一次次綻放,她的嫵媚一次次的浮現。是什麼讓她如此心甘情願,如此謙卑微賤?
而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她周身籠罩著一層若有似無的光暈。這樣稀薄的白,接近透明的幻……那是幽魂才擁有的靈魄之光!
但是,她明明就是個活人啊!
“容珞璃為各位大人獻舞一曲。”她柔聲說著,複而施禮。
隨著她的動作,席間之人紛紛喝彩。
我注意到似乎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被這個珞璃吸引,打定了主意。
“喂,尉遲瑄你慢慢欣賞吧。我先走了。”我掰開他放在我腰間的手,嫌惡的說道。
“哦。”他漫不經心的看了我一眼,“美人獻舞也不看了,有何要事啊,汐妹妹?”
“跟你沒關係,快點放開我!”我低聲咒罵道。
“哦呀,真是個薄情的人呢。”他調笑著放開了我。
我盡量不惹人注意的站了起來,慢慢朝廳門退去。
管事的柳夫人被我用人有三急的理由糊弄了過去,那些守衛的侍衛,也似乎因為夜深的關係疏於值守。這次我進行的極為順利。
隨便找個小宮女編個為珞璃姑娘拿獻藝的器具,就打聽出了她的房間。東宮殿房間的位置布置的比較有規律。哪裏是妃子的房間,哪裏是女官的房間各是各的分布。所以,基本上我這次沒有出現迷路的狀況。
東首第一間就是珞璃的寢房。
這是一件布置的極為雅致的屋子。寢帳和帷幔的配色都十分高雅,也不見有女子閨房見慣了的複雜刺繡卷簾和流俗穗子。
這裏素淨而雅致,蓮花臥龜香爐裏焚燒著木樨甜香,顯得有些稍微的不搭調。不過……我很不純潔的思索了一下。難怪,太子晚上要到這裏來過夜嘛,當然要用比較重,比較甜膩的熏香了。
不過,那個立在窗邊體積頗大的花梨木桌台吸引了我。上麵也鋪著用以書繪的紙張,和尚有濃墨的方硯。無人卻依舊燃著一盞青釉仰覆蓮花燈。
按理說,這種桌台應該出現在太子的書房才對啊。哪個女子的閨房會擺上這種在閨閣中被稱為“愚重”的擺設呢?
不過,也許她頗得眷愛,太子時常在此處理公務也不一定。
不過……約五尺有餘的美人執梅大花瓶中放滿了卷軸。
我小心的抽出一個打開。灑金雲版紙,細膩工筆描。描繪的分明是一位檀口烏發的美人,筆法極為細致,幾乎可以看到美人帶笑微現的梨渦。下腳用小楷端正標注著:衛知州次女衛妍。
這是……選妃的丹青?
我又拆開一幅,果然又是一位美人圖。
東宮太子的話仿佛還在耳邊,“本王近來新調教了一個姬妾,其樂律音韻,丹青書畫無一不精,真是個天下無雙的妙人啊。”
這麼說來,這些選妃的丹青全是由珞璃執筆咯!
我將丹青拿的更近些,閉上眼睛輕輕嗅。果然……這的確是類似白芷的香味。這股香味好像是參雜在繪圖的水墨之中!即使是房中有如此馥鬱的木樨熏香也掩蓋不了這縷如蘭似梅的淡香。
依稀間,我突然聽到遠遠傳來腳步聲。我用最快的速度將畫重新卷好,仿佛花瓶中。偷偷溜了出去。
夜階微涼如水,秋露幽冷的霧氣越發重了起來。
匆匆回房,一不小心被廊階絆了一下。我趔趄一下站穩。有些無意識的回首,突然間懸掛在廊簷之上一盞盞宮燈皆數熄滅了。夜風輕輕襲來,夾雜著一縷白芷的清香。
我抬頭看去,隻見整條長廊漆黑的不見盡頭。隻覺得森冷詭異,過於靜謐使人產生了一種錯覺,空氣如晚上慢慢漲起的潮水,夾雜著濕意和腥味。
我緊緊靠著廊柱,極輕的笑了一下。
看來這朵法華妙蓮,並不是真正的出離於未染凡塵的三界啊,並不是儀態婉孌,寶相莊嚴佛祖座下的遺世菡萏。
也難怪,這原本就汙濁不堪的人間,哪裏會真正存在遠塵離垢,得法眼淨的佛座蓮花?離諸染汙,本體清淨的蓮華寓意原本就是人們的一廂情願罷了。
倘若真是佛座蓮花遺世,隻怕在這濁世之中也早已沾染了人間的汙俗和齷齪的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