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 1)

你我都自我消融,最後變成一個“我們”,這種溫馨舒服的關係,其實是另一個自我的消失。被絞殺的人格,是抽象水平上的消亡。——楔子

純白色的窗簾遮不住早上的陽光,習慣了被不那麼明晃晃的陽光叫醒,好過被鬧鍾急促的開啟一天。耳邊是均勻的呼吸聲、有一種淡淡的煙草味,我已經習慣了羅夕的突然造訪和他帶著胡渣的睡臉。

他有我家的鑰匙,在一起的第二天,我就把家裏的鑰匙交給了這個男人,我偏執的相信自己直覺中的安全感。那以後,他總是在加班到深夜後,到我家,安靜的、小心翼翼的,在我身邊躺下。

我偷偷的親吻了他耳根到脖子的那個地方,享受胡渣蹭過我嘴唇的感覺。我小心的準備起床,不想吵醒昨晚不知道又趕報表到幾點的男人。突然被一隻手勾住了腰,那隻手的主人,順勢把另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把我鎖死在他懷裏。耳後根開始感受到他的吮吸,這些年,他已經精準的了解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從指間開始發麻,一陣酥麻之後,我疲軟的癱在背後的胸膛。

“我早上約了病人,快遲到了!”

“放了你。”突然他停了下來,嘴角上揚,帶著勝利者的狡詐,從我身上起來。

我的心情,誠實來說,些許失望,但表情強裝解脫。

“多謝您的大恩大德!”

洗漱完出門,莫蕾約了我今早10點的時段,她一定又失眠!兩年前,這個纖弱蒼白的女子走進我的診所,告訴我,她是小說家,過著晝夜顛倒的生活,白天是她的休息時間。後來告訴我,如果她白天找我,那一定是頭一天白天失眠,晚上補覺。

到診所剛好9點40分,泡上一壺我喜歡的藍山,無奶無糖。助理已經燒好一壺白開水,莫蕾說,她喜歡涼白開的味道。

莫蕾今天依然是白色的T恤和牛仔褲,她的頭發帶著些許枯黃,除了清瘦,其實她的身材是屬於把肉長在了對的地方。

“很久沒約我了,最近怎麼樣?”心理谘詢師通常是不會主動開口,可是,眼前這個女子,總會讓我產生某種共情。似乎,我已經不把她當做病人,更像是,我最熟悉的人。

“他下個月回來。”

“你男朋友?”

“嗯!”

“他這次出差好久了吧?回來多久?”

“上個項目竣工了,他說這次估計能修整3個月,在家待3個月。”莫蕾蜷縮到單人沙發裏,她喜歡用這種姿勢坐著,喝了一口我準備好的涼白開,看向窗外。

我沒有說話,我知道這3個月,對她來說,不會是和異地男友朝夕相處帶來的快樂,而是,煎熬。她之所以來找我,就是因為自己很難和一個男人保持長時間的戀人關係,她習慣性出軌,但愛自己的正牌男友,隻是忍不住。出軌對象,也隻是因為身體的交歡,她不愛那些和她上床的男人,隻是無法忍受長時間隻和一個男人發生關係。而這些露水之情後,莫蕾又會陷入暴食,之後催吐。用她的話來說,她的胃,現在就是一塊爛肉。

現在的男朋友,夏先生,是一個項目經理,經常長時間不在本市。其實莫蕾已經很久沒有出軌了,隻是她不敢保證夏先生這次回來的3個月,她會是正常的狀態。

夏先生,名牌大學畢業,拿著體製內的鐵飯碗,父母領著退休金,一心想要兒子早點結婚抱孫子。在他眼裏,莫蕾隻是因為工作關係,有點神經敏感,在加上從小父母離異,所以性格有點孤僻。但是人有的時候會刻意追求自己不曾擁有的東西。莫蕾的自由散漫,深深的吸引著夏先生。

“你已經好很多了,不用太擔心。”

我握住莫蕾的手,她的手,長期的冰涼。和她的五官一樣,有一種寡淡的冷漠。

之後的時間,莫蕾不再說話,一動不動的蜷縮在沙發上。這也許是我們這麼多年形成的默契,我也不再詢問什麼,也不再記錄什麼。隻是隨手翻看手邊的旅遊雜誌。雅爾塔的海岸,潔白的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行宮別墅。

突然想到辦公桌抽屜裏,上周收到的媽媽寄來的明信片,印著克裏米亞的海洋風光,背後娟秀的字體工整的寫著“姐姐,祝安好!”

十七歲的時候,媽媽忍受不了整日酗酒家暴的爸爸,跟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離開了這個國家。

這十三年間,我收到了從世界各地寄來的明信片,一封寄給姨媽、媽媽唯一的娘家人,一封寄給我。那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將所有陰鬱拋下,在43歲那年,開始人生的新生。

十三年來,漸漸的,我自私的恨意,也換成了對她的祝福。印象中,她還是那個溫婉賢惠的蘇州女人,腔調是標準的吳儂細語。

時間到了,莫蕾主動起身離開。她有一點偏執,所以每次都是把時間點卡的剛剛好,我們互相不浪費時間。我知道她不需要我太多的安撫,她也知道,我不會用專業知識一層層剖析她的行為。

莫蕾用手撥弄整理了散落的頭發,“先走了!”,然後關門,走出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