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一大一小兩輛馬車從粼霜苑後門駛出,大的那輛由八匹駿馬拉著金絲楠木車身,寶石鑲頂,四麵裝裹華美的絲綢;小的那輛窗牖被木頭封住,風吹起車簾時,隱約可見車中人身上的枷鎖。

“你別擔心,我們能趕得及。”

穆謠伏在聶源楓懷中,一時不知如何安慰,新婚之夜發生這種事,他心裏也是慌亂得很。

接到那封書信後,兩人均認為事態緊急,便一致決定連夜趕往洨陽城。

聶源楓命人備上最舒適的馬車,車中更是放上不少被褥和迎枕,但兩人白天早就疲於應付婚禮,現在雙雙都有些心力交瘁。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聶源楓心疼地吻了吻懷裏人的額頭,見他不解抬眼,苦笑道:“我既擔心信裏的事是真的,又擔心是假的。”

“什麼意思?”穆謠皺了皺眉,方才聶源楓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他便忍著沒開口,如今他總算問出心中最大的疑問:“你之前說過,你是在四歲時被過繼給太後,為何你娘親會在洨陽城?”

“這件事說來話長,”聶源楓替他蓋上被子,摸了摸他的頭,歎氣道:“你就當作是睡前故事吧。”

“我的娘親是塔他爾族的公主,在出訪大越時,對我爹一見鍾情,隨即大膽求愛。”

聶源楓想起過往身邊人對他說的故事,還是忍不住唏噓:

“接下來兩人也算是如膠似漆,順理成章被賜婚,本來也算一段佳話。可惜我爹天性風流,成親後也不改拈花惹草的行徑,我娘親性情剛烈,那時可謂是鬧得滿城風雨。”

穆謠第一次聽他提起親生父母的事,沒想到他是在這種家庭出生,難怪此前這人曾說過,如果不是遇到自己,根本不想成親。

“我出生之後,娘親越發疑神疑鬼,爹一旦失蹤,她即懷疑爹是去尋花問柳;用硬的不成,又謊稱產後身體不適,想方設法把他騙回王府。”

聶源楓閉上眼,蹙著眉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可惜這招沒多少次就失效,她便讓我也詐病。”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穆謠低下頭,他似乎明白過來,聶源楓先前那種撒謊成性的源頭,原來就在這裏。

“後來,她更是派人去跟蹤我爹,每天盤問我爹的近侍他跟哪些女人接觸過,一個個去恐嚇對方。”

見穆謠聽得瞠目結舌,聶源楓很是無奈,他爹娘的事,當時幾乎成了京城的笑柄,讓他一度在其他貴族子弟中抬不起頭,不願與人接觸。

後來也是多虧太後悉心照料,加上太子和梓煜做什麼都總是主動帶上他,填補了他親情上的缺陷,這才逐漸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有一天,我爹出外打獵,刻意甩開了身邊的暗衛與近侍,最後,他們僅僅在懸崖邊上,找到了我爹的外袍,和一封絕命書。”

仿佛猜到穆謠要問什麼,聶源楓慘然笑道:“我娘親當下便瘋了似的讓人去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是始終沒找到。半年後,她請求先帝讓她回家鄉,便沒有再回來。”

接下來的事穆謠猜出了大概,聶源楓是被生母丟在王府,之後則是被接進宮中。

他忽然覺得心痛極了,聶源楓出生時便父母不睦,因父母的事估計也沒少被指指點點,卻隻能一個人默默熬過來。

“你還想見她,對嗎?”

穆謠捧起聶源楓俊美的臉,無比疼惜地對他笑了笑:“過去的事就過去吧,你現在還有我。”

“你不懂,她很可能是有意的。”

望著懷中人清澈明亮的雙眸,聶源楓心裏一陣刺痛,不得不和盤托出:“今天,如果不是韋塵攔下,有人要在迎親路上搗亂,昨晚甚至還有兩個塔他爾族人,想潛入穆府,隻是被寰兒解決了。”

見穆謠臉色大變,聶源楓摟緊了他,沉聲說:“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把圖門德帶上,圖門德是她的侄兒,我不知道圖門德想要和親,有沒有她的意思,但我不會讓她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