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雲上從醫院裏出來時,正好看到一個出車禍的男人從救護車上被推下來。
男人很年輕,雙目緊閉著躺在推床上,臉上還有未幹的血跡。
有個年輕的女孩跟在推床旁邊,一邊跑,一邊哭,一邊還在求醫生一定要救回男人。
女孩自己也受了傷,她卻好像渾然未覺。
一行人匆匆從邵雲上身邊跑過,帶起一陣小小的風。
邵雲上的腳好像被什麼牽著,莫名地跟著往前走了幾步。
幾秒後,她突然間反應過來,又急急停下。
六月中的北城,已經進入了酷暑,今天又是豔陽高照,邵雲上在這一瞬間,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熱。
她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默默地轉過身,走出醫院。
時間還不算晚,如果趕回去,應該還來得及上最後一節課。
邵雲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回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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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早高峰,地鐵裏不算十分擁擠。邵雲上坐在椅子上,把通勤包放在膝蓋上,發起了呆。
她的耳邊,好像還有那個年輕女人的哭聲。
眼前,是被急速推著向前的推床,和年輕男人緊閉著的雙眼。
從醫院到學校不算遠,隻有幾站路,很快就到了。
正在上第三節課,辦公室裏,隻有一個叫陳梅的老師,正低著頭用手機網購,見到邵雲上進來,陳梅暫時放下手機。
“邵老師,你不是請假了嗎,怎麼又跑過來了?”
“去得早,看得挺快的。反正也沒什麼事做,閑著也是閑著,就回來了。”
看了眼時間,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鍾,時間挺充裕的。
她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把書本和教案拿出來備好。
“你呀,就是勤快。”陳梅笑道,又問,“是哪裏不舒服?”想到邵雲上已經結婚,陳梅以一種過來的人姿態調笑道,“該不會是有了吧?”
邵雲上淡淡笑著,搖了搖頭。
“不是,是胃不太舒服。本來要做胃鏡,我想做無痛,可是醫生說我是一個人,不讓做,我就先回來了。”
陳梅立即“噯喲”了一聲:“你也不早說,要不然也不至於白跑這一趟。我去年就做過胃鏡,要做無痛的,的確得身邊有個人才給做。你要早說你是去做這個,我肯定會提醒你讓你老公陪你。”
邵雲上笑了笑,不說話。
陳梅四十多歲,一向熱衷於家長裏短各種八卦。
邵雲上去年才來學校任教,一直話不多,比較喜歡獨來獨往,和同事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即使是陳梅這種性格,也沒辦法和她迅速拉近關係。
倒是上次陳梅讓邵雲上幫著選了條裙子,被她老公誇了一通,讓陳梅覺得邵雲上比較有眼光,而且心不壞--至少是真心誠意幫她參謀著,沒敷衍她,因此後麵一直有意和邵雲上套近乎。
“邵老師,你怎麼這麼早就結婚啊?你今年是才二十四對吧,現在這個年代,這個年紀多少年輕人還沒玩夠呢,有些連男朋友都還沒找。”
這已經算是私人隱私了。
以陳梅的性格,倒未必有什麼惡意,隻是邵雲上不想回答。
陳梅也沒計較她的冷淡,又問:“你老公是本地人吧?”
邵雲上點頭。
陳梅感覺被自己猜中了。
邵雲上手的婚戒就是普通的鉑金素戒,連顆小鑽石都沒有,要麼是她老公家境不好,要麼就是他家沒拿邵雲上當回事。而且平時也沒見那男人露過麵,邵雲上也幾乎沒提起過他,感覺兩人感情也不是多麼好。
邵雲上要學曆有學曆,要相貌有相貌,可是就是輸在一個外地的身份。按北城本地人的想法,還真有可能看不上邵雲上這個兒媳。
難怪她這麼受委屈。
“邵老師,我聽人家說,你是碩士學曆,讀得那個什麼……心理學,對吧?”
邵雲上平靜點頭。
“那你怎麼跑到我們學校來啊?這破地方,每年能考上高中的都沒幾個,你來這種地方,多屈才埃”
陳梅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話有可能令邵雲上尷尬。
邵雲上將本就整整齊齊的書本和教案在桌麵上磕了幾下,磕得平平整整。
“我挺喜歡孩子的。”
“噯喲,你這是沒養過孩子。”陳梅一揮手,表情十分誇張,“你要是養過就不這麼說了。就說我家那個小混蛋,別看現在好像挺爭氣的,小時候可沒少氣我跟他爸。尤其是這些半大小子,叛逆期,連他們父母都管不住他們,就更別說是我們。要說好管討人喜歡,那還不如去教小學。”
邵雲上依然隻是淡淡笑著,沒接話。
陳梅本來想聽她誇自己兒子幾句的,沒聽到,有點失望。隔了幾秒,感覺快要下課了,忙打開手機,小跑著趴到邵雲上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