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爺我看上你了
竹梆子在樓底下響了又響,繡花台麵上的上的角兒清唱了第三遍,終於還是扯著嗓子朝著樓上喊了起來:“胭脂,若再不下樓,這飯碗都要丟了!”
那刀馬旦裝扮的伶兒本是意躊躇的憂憐,施了粉黛的模樣叫人看起來疼惜的很,此番這模樣卻惡狠狠,且開口便是粗獷低沉的男聲,叫台子底下頓時一陣騷動,臆想破碎。
翹著二郎腿坐在邊上的藍布褂子一臉的不耐煩,腦筋一轉就來了主意,悠哉晃著手上的銅酒杯,示意在旁伺候的龜奴添酒。卻又好像故意找茬兒一般,將杯子一傾,一杯酒順了心意灑在身上,即刻揪住那奴才的衣襟便要下手。
哪想著偏偏沒瞧出個好時機,胳膊才揚到了半空上,身後立著的人便有眼尖的開口言語:“來了來了,胭脂姑娘來了!”
眾人視線一拐,打眼瞧見胭脂正立在閣樓上,旁上半人寬的柱子半掩著身子,麵目露了有一半。
新打的欄杆有一股子黃銅木的香氣,聞著叫人舒心不少。胭脂將身倚著打量底下,見依舊是那十來個商賈貴胄模樣的公子,三三兩兩圍著幾個黃漆圓木桌子坐著,眉心川字皺得更緊了些。
周遭靜得很,在座的一個個連喘氣都不敢太大聲響。唯獨那藍布褂子卻是不管不顧,酒杯還在手裏捏著,揚著脖子便喊叫著:“姑娘的眼光這是打到天上去了,有如此良人,且還不順階下馬,上了蘭大人的花轎,難不成等著城西的坨頭娶你不成!”
堂上一陣哄笑,胭脂低頭朝地底下看去,卻正中間著飛魚服那位並沒有脾氣倒像是被藍布褂子那話說到了心坎上。臉上溫溫一笑,傾著麵目朝著胭脂看過去,嚇得胭脂視線忙躲閃著。
胭脂長吸一口氣,悶著頭在心裏算上一算。加上今日,這幫子人竟已經來了足足半月光景了。
這鳳陽閣素日裏都是些來聽戲的附庸風雅之人,偶有欣賞她彈的一手絕世箜篌之人,邀她一聚,附庸風雅一回,她也算是樂意。
可此刻看著樓底下那件鵝黃色的衣裳上的飛魚圖案,卻是連心肝上都顫了一顫。
半月前胭脂與他不過是初見,可這位堂堂鎮撫使大人坐在堂下聽了還沒有一炷香的功夫,便帶刀衝上台子來。
這世道不清淨,鎮撫司一幫人仗權行事慣了。如今在這金陵城中喊上一聲,連朝中的肱骨大臣都能嚇破了膽去,可謂人人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
胭脂自出生就沒了娘,八歲又喪了爹,還是娃娃的時候便在外麵拋頭露麵,一熬就是十載。
這十載她見過的冤假錯案實在是太多了,所以當下也並不呼喊,隻將身子一縮,眼皮子一閉,便等著手起刀落,來人將自己當下斃了性命。
可那堂堂鎮撫使卻用刀尖挑著自己的下巴,戲謔著說了一句:“爺我看上你了,今兒你得跟我走。”
當下她半響沒反應過來是個什麼境況,隻瞧著那張臉倒是人畜無害,頗為風度翩翩,身上隱隱一股痞氣,莫名有些吸引力。
可要說嫁給錦衣衛,她即刻便想到的是後半生水深火熱的日子。
隻是蘭紹是官,她頂多算個奴。心上有萬般不願意也沒得辦法開口,那日若非是九王爺的人及時趕到了解了圍,恐是今日她已經進了那蘭大人的府院,成了他的閨妾,受盡它的折辱才是。
所以後來她總想著避上一避,哪成想這官家的人,卻和市井無賴沒得個分別,霸著這戲台半月分文不給,這一屋子的人都成了坐吃山空。
眼見著怎麼也都悶不住了,胭脂幹脆將身走下了樓來。台上的伶兒過來牽她,她卻甩開來,邁步子徑直走向蘭紹。
“胭脂姑娘想好了?外頭馬車備著呢,咱們隨時都可以走!”
蘭紹倒是沒有動作,隻睜著一雙眼靜靜瞧著。那藍布褂子卻起身將氈帽往頭上一戴,回身便要朝門外走。
蘭紹忙伸手將他一扯:“招遠,別急啊,恐怕人家又是來推諉的。”
說話時候順手將胳膊往膝蓋上一撐托著腦袋,視線微微一仰,嘴角一咧,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這瞧著跟半月前的那幅德行一模一樣的,叫胭脂看得一時哭笑不得。
她伸手要去拿桌上的砂杯,蘭紹卻看透了她的心思,身子往邊上一靠,施力將那方桌一推,便聞得一聲脆響,朱砂色的碎片落了一地。
得逞之後嘴角咧得更加開懷,卻挨了胭脂猝不及防地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