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我——”
未等他再說下去,這老鼠就回敬一張不羈的笑臉,而後居然故作痛狀翻身趴回榻上叫道:“你這郎中來的正好,還有沒有那種立竿見影的金瘡藥啊?”
耶律元洪怵愣,白玉堂如此善意的岔開話題卻扯得他心肝巨痛,最終嘴唇喃動幾下蹙眉勉強笑答:“有,我把宮裏所有的‘祛疽散’都帶來了,足夠你用上一年的!”
“傻瓜,這點兒小傷用不了十天半月就能好,爺還能賴在床上一整年?”
“對對對,玉堂你是天上的神仙下界…”
“哎呦,你倒是輕點兒呀,真當你五爺是鐵打的?!”
“這…我知道了…”
“哎!你又——”
“…是、是這燈火太暗,我沒看清…”
“耶律呀,你……喲喲,慢!慢…!”
“……玉堂…”
最後一聲輕喚透著哽咽,白玉堂即使背對也能敏感的察覺。唉,爺隻是不想你胡思亂想才這般誇張的沒話找話,沒想到卻反而更傷了你嗎?他抿了抿嘴擰起眉頭知趣的沉默下來,暗暗責怪自己平時伶牙俐齒怎麼總是到了關鍵時刻無話可說。
室內一時鴉雀無聲,可能也正是如此,耶律元洪才能清楚地聽見自己淚珠滑過麵頰的的聲音,輕輕綿綿悄悄滴落,激起阻滯呼吸的無盡心痛。
成就帝業,終歸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身不由己的殘忍也是殘忍。
父皇當年的痛楚,隻有經曆的人才能體會。
而今,終於懂得。
可這般世間至苦,自己真能承受的了嗎?
再說展昭隨了那群黑衣人,趁著夜色悄無聲息的離開驛館,順著官道向北反行數裏,遠遠望見一處早間路過的破落廟宇。
看來的確是從上京追來的,展昭心下默念。然一近前才覺更惑,這般荒蕪之地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人馬,而且竟然還打著遼大內禁軍的旌旗?!被人領進一處氈帳,他立刻警惕的四下環視,簡陋是簡陋了點兒,但還是看得出一旁寢具用的是高檔皮革絲綢,下榻之人肯定身份不俗。
“展護衛,別來無恙?”
身後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展昭連忙轉身,驚見來人果然是北院大王耶律信德!
這到底是……
一時間他條件反射的挑眉。
這位和善的王爺走近過來,拍拍展昭的肩頭將他拉至幾案旁落了座。見他依舊一臉疑惑不安,便微微一笑。
“今日金殿之上,驚嚇了你吧?”
展昭心尖狠疼一下,眉頭緊擰垂下眼簾。何止是驚嚇,堪比世間至苦。
“白護衛兩肋插刀那般護你,兄弟情義的確令本王頗為感動!”耶律信德見他心疼也不由得記起日間所見,但話鋒一轉接著解釋道,“可你也當知道,皇兄與皇上這般無情,全是為了你們好!”
“自從上次叱回白護衛,皇上就對大宋皇帝的處置頗為擔憂,為防萬一,甚至還暗中派遣了大批高手潛入中原,隨時準備事變之際劫人遠走。想你在我大遼星月六載,呈了聖旨入了典籍也是普天之下眾所周知的事,恐怕比他還難脫身,放你,就是害你。”
話音未落,展昭烏黑的眼眸裏的淒婉遮蔽不及,近在咫尺,不無擔憂的神情被這位契丹王爺看的一清二楚。
的確,明明非己所願,莫說這般天命難違的奇遇絕對不能透露分毫,就算說與世人,除了堅信自己為人的包大人,世間恐怕也再無一人會信。
身為武將,古來征戰幾人回。兵敗活著,本身就是罪過。
也許自己回去又是劫難一場。
雖說心中青天朗朗自認沒有一分一毫的叛國之舉,但能心懷坦蕩大言不慚的說絕無背信棄義嗎?難道自己沒利用過公主的天真?如今這苦肉之計還算沒有欺騙世人?
況且…
就算當初違心應下那道詔書是為了留在他身邊做個內應,以便日後臨危救國,但倘若如今真的不共戴天肩鎧以附,自己還能下得去手嗎?
“展昭,本王與你談不上交情,但至少從沒想過害你。就當是句忠告,你此去恐怕比留在遼國還要凶險。這點,你可想好?”北院大王語重心長,聽上去與那個銘心刻骨的聲音頗為相似,令人酸楚油生,無限懷念。
當日淺水寺的閣樓,其後不眠不休的勞苦,捫心自問,自己何嚐不是又一次不假思索就憤恨詛咒那個男人?可如今看來,這般用心良苦的安排,都是為了成全那個對他而言何等無奈的苛求?一個如此難為也要放你自由的人,卻被你一直誤解怨恨的咬牙切齒,展昭你又何嚐能說自己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