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痛嗎?那對黑眸裏盡帶擔心緊張。
白玉堂眨著眼睛盯著他看,距離親近連睫毛都能數的清楚。此時此刻他心頭一暖,不由得明眸一恍,心滿意足這貓如此關心照顧自己,卻忘了還擰著的眉頭,結果雙唇不覺的喃動兩下,聲音倒是若有若無。
展昭見狀陡然心驚,難道是還有未察覺的內傷重創了肺腑?他趕緊執起白玉堂的手腕,與此同時人卻一下子俯身貼近了他的唇邊想要聽的更清楚。
一瞬間,近在咫尺的體溫讓白玉堂大腦混沌,一片空白!
明明隻有須臾,屋裏寧靜的讓兩人卻都覺得星月停轉,血脈狂跳。
突然,倍感煎熬的展昭覺得自己頸邊溫溫軟軟的酥麻一下,令他整個人宛同被雷擊中,頭皮發緊,如墜九霄!
他反射性的扭過臉去,寸指之間四目相望,鼻息可及之處,白玉堂玉雕般的俊白臉孔紅的晶瑩剔透,一對墨黑明眸恍若星辰,裏麵清清楚楚印著自己的影子!
自幼的修為令這個英挺矜持的男人內華於心,可以冷靜的麵對突如其來的生死榮辱。但此時此刻,如此直白的表露來的毫無預警山呼海嘯,把展昭略欠血色的臉孔頃刻染紅!他表情僵硬好久都不聽擺布,瞠目結舌的望著這個一身慘烈的生死至交,徹底無言以對!!
暑氣似乎並不一定得拜老天所賜,至少白玉堂這會兒堅信人定勝天絕對不虛!久久僵持的沉默令這天不怕地不怕的錦毛鼠心火衝衝,血液沸騰,好像自己就是三足金鴉,比七月驕陽還熱還烈!!
可是這般赤誠的光熱他不敢發泄出來,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不慎激怒了眼前這深沉如海的男人,就是十個日頭也得被波濤吞沒!真要是到了那步田地,自己恐怕就得恨得一頭碰死去了!!
終於,白玉堂顧不得傷痛猛然向後一錯身,遠遠地躲開依舊呆愣的展昭,慌慌張張向床裏逃去!
“貓兒…我、我…我不是存心嚇你!你放、放心,我不疼——”他神色緊張笑的極不自然,汗珠劈裏啪啦的掉落下來,一看就是在存心遮掩。而後驚見展昭眉頭似乎微蹙了一下,白玉堂趕緊又補一句:“貓、貓兒啊,我真的沒事了!你氣色實在不好,趕緊休息吧,明、明日還得趕路呢——”
這老鼠說完就咬著牙翻了身,根本不顧眼下氣溫仍高,抓起床頭的那床夾被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實。汗流浹背躺在裏麵半晌沒聽見展昭走動,索性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手來在空中胡亂擺動,示意這貓趕緊出去。
房門開了又合,捂了半天的白玉堂才長出口氣,一把將那床被汗水浸濕的勞什子夾被丟下地去!沒有包紮的傷口黏住了床單,猛一翻身火辣辣的疼,他一個沒忍住連哼幾聲。想來屋裏已經空無一人,倒也沒什麼不好意思。
玉堂.....
室內極輕微的幾聲呻吟,展昭隔著門板聽的若有似無,而後久久背對倚靠在白玉堂的房門外仰天無語,心緒徹底失控,翻江倒海一刻不停!
這‘禦貓’之名簡直就是詛咒,長久以來自己當真就成了這老鼠的禍星!
即便盜三寶、大內丹書都能僥幸逃過劫運,可這拜官入仕皆因自己而起,卻又實在不適合性情剛烈,義字當頭的他。這個人本來就該是片流雲是陣清風,來去隨性,飄逸無憂,怎能被這些俗不可耐的規矩框在地上呢?
可是他卻肯舍了江湖快意,義無反顧隨自己入廟堂,甘心套上官場枷鎖。原本也曾相信他所說的理由,就像自己也是被包大人大公無私執掌青天的大義打動。可眼下這到底又有多少是真的?
數日缺水少食修壘基石,不眠不休的勞役讓展昭身心俱疲,豈是一日休憩能彌補的了的?可子夜時分皓月當空,望著漫天繁星點點,他卻根本不想離開白玉堂的房門半步,生怕裏麵的人哪時需要尋不著自己。
於是他順著門外的石階坐下,倚靠著柱子閉目養神。
其實自己早就該察覺的。
有他在的時候,日子總是過的特別清爽特別純粹。喝酒,鬥嘴,辦案,緝凶,愛恨分明,哭笑自由。世人隻當自己循規刻板不苟言笑,久而久之甚至一度連自己都信以為真。殊不知,笑,在他麵前其實何其容易。
兵敗被俘,萬念俱灰,死,恐怕是最易之事。但如今回想,這些年苦撐著活下來,難道不是在放棄的最後關頭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那張笑臉?若非他的這番執著感天動地,又怎有今天?可是到頭來,展昭惹下的禍事,為何要他來替我承擔?
蟲鳴不絕,風拂折枝,沙沙作響的草葉沒能遮蔽寂靜夜空裏輕微的不諧之音。
展昭猛然睜開眼睛環視四周,一切似乎並無不妥。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他悄無聲息的順著回廊走一圈,路過自己廂房時進去取了巨厥。能從上京全身而退是個好兆頭,但畢竟深處契丹,遼王登基僅有半載,難保那些居功自傲的王公貴胄中會不會再出一個耶律熙或西南王。而如今負責護衛的白玉堂受傷已是盡人皆知,若真有人趁機心懷不軌對沈國卿下手,宋遼兩國好不容易得來的議和就會功虧一簣。
想到這兒,展昭頓時心升不祥,立刻疾跑幾步出了廂院,朝沈國卿下榻的後院奔去,很快碰見當值的護衛。
“展大人?這麼晚了您還未歇息?”眾人施禮問安,見到展昭一臉緊張頓時也警覺起來,“大人,可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