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連皓眼神繾綣地看著夏雲嵐道:“山長水遠,前路未卜,叫我怎麼放心得下?雲嵐,不如你陪我一起暫回雷穀城可好?”
夏雲嵐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看著天武城的方向道:“我已叫淺畫璃月等了太久,宮中險惡,早一日接她們出來,我也可早一日免卻牽掛。”
“嗬嗬,有皇帝加意保護,她們暫時能有什麼危險?”司馬連皓苦笑了一聲,酸聲道:“雲嵐,你隻是怕跟我回去,叫金燕子看到,又要盡力撮合咱們是不是?”
夏雲嵐被司馬連皓猜中心思,心裏微微尷尬了一下,麵上兀自聲色不動地道:“你想到哪裏去了?你難道不知,越是被皇帝加意保護的人,越是容易遭人嫉妒陷害嗎?我從前把容婕和夏靜柔得罪得不輕,如今蕭玄胤忙於國事,那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難保不會趁機對兩個丫頭下手。”
“好吧——”司馬連皓勉強接受了夏雲嵐的解釋,道:“你先在天武城裏等我幾日,我少則半月、多則一月一定去找你。咱們同往靈皓國,也可免了一路寂寞。”
夏雲嵐道:“這卻難說,我一到天武城,自然要設法接兩個丫頭出宮。接了兩個丫頭出宮,自然要一刻不能耽誤地離開天武城,未必有等你的時間。”
司馬連皓想了一下,亦知夏雲嵐說得不錯,隻得無奈地道:“既如此,咱們便在靈皓國逍遙王府相會罷。雲嵐……”司馬連皓深深看著夏雲嵐,握住了她的手道:“咱們不見不散。”
“嗯……”夏雲嵐點了點頭,避開了司馬連皓的眼神道:“將來總有再見麵的時候,你又何必如此依依不舍?”
司馬連皓輕輕歎了口氣,鬆開夏雲嵐的手,調轉了馬頭道:“你說得是……總有再見麵的時候……”
夏雲嵐覺得司馬連皓的聲音裏有深深的惆悵和落寞,她曉得是自己的淡漠傷了他的心。可是她的心裏委實沒有絲毫離別的傷感。自與蕭玄胤分開後,她的心好像一日比一日冷硬,對於世間的一切再無所留戀、無所在乎。
有司馬連皓在身邊,她覺得挺好。沒有他在身邊,她也並不難過。
她的年紀還輕,卻時常有一種“世事不過如此”的感覺。
司馬連皓走後,她一人一馬前往天武城,一路上但覺商業比往時繁榮了許多,百姓們大多喜氣洋洋,路畔茶肆裏的說書先生競誇新皇仁政善德,又說新皇雄才大略,他日必將一統天下。
夏雲嵐初時心裏甚不是滋味,走過幾個州縣之後,卻也漸漸釋然起來。
她第一次想到,蕭玄胤那樣的人,其實是很適合當皇帝的。
他有足夠的野心和抱負,也有足夠的治國之才,更有雷霆手段。這樣的人不當皇帝,反而是一種浪費。
而她,打小起便對政治鬥爭沒什麼興趣。她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她所有的努力和掙紮都不過是為了要過上那樣的生活。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她既不喜歡勞心,也不喜歡勞力,所以她和他,注定不是一條道兒上的人。
每個人都應該去做自己擅長的事,原沒有誰對誰錯,隻是個人選擇不同而已。
他喜歡江山如畫、青史留名,她追求心靈的自由自在、身體的無拘無束。愛情對於他們,不過是一場錯誤的邂逅而已。
想明白了這些之後,她的心平靜了許多,對他的怨恨也減淡了許多。她覺得,此時的她,甚至可以和他做一番心平氣和的長談。
隻是,她了解他的固執,亦領教過他的霸道,她固然不願勉強他,他卻定然非要勉強於她。
是以到了天武城之後,她並沒有找他長談,勸他放了自己、放了淺畫璃月,而是找了位宮中拉泔水的大娘,將那大娘用蒙汗藥藥倒之後,自己扮作大娘的模樣,拉著改裝過的泔水車進了皇宮。
拉泔水通常是在剛剛入夜時分,此時光線最是昏暗,加上夏雲嵐絕妙的易容術和惟妙惟肖的演技,她幾乎沒費什麼力氣便騙過守衛混進了皇宮。
到了拉泔水的地方,她裝作身體不適,捶著腰與宮中嬤嬤攀談了幾句,不但很快獲悉中宮的位置,而且意外得知“皇上現今不在宮中”。
她的心情一下放鬆下來,然而放鬆的同時,卻又莫名地掠過一絲失落。眼前偌大的、華美的皇宮,好像因著那人的“不在”,瞬間變成了一副鑲嵌在畫裏的風景,虛幻而又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