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兩人身邊站了一會兒,兩人酒意微醺,談興正濃,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她隻得在上回百裏流觴坐的位置上坐下。
要了壺茶,又要了碗簡單的陽春麵,一邊慢慢吃著,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鄰座二人談話。
她的身上不缺錢。若在從前,即便是一個人,她也從不會虧待自己的胃。每到一個地方,金錢允許的情況下,都要撿最好吃的東西嚐過一遍。
但是此刻的她十分沒胃口,無論是山珍海味還是陽春麵,吃在嘴裏好像都是一個味道。
鄰座兩人的談話又極其沒有營養,使她越發覺得無趣無味起來。
慢吞吞吃完了陽春麵,正待起身離去,忽見一個滿臉絡腮胡子、身材壯碩的男子走了過來。
夏雲嵐眨了眨眼,這男子不正是曾在無名山下小酒館中見過的“山中一窩蜂”的頭子王霸嗎?
這廝是否已經改邪歸正?到這裏意欲何為?
夏雲嵐頓住了身子,不動聲色地用目梢餘光注視著王霸。
她已非當年打扮,這王霸又是粗獷之人,是以她絲毫不擔心給他認出來。
但見那王霸徑直往鄰桌一坐,粗大的嗓門抱怨地道:“朱大哥、楊三哥——說了為我接風,怎地你們自己倒先吃起來了?我這急匆匆趕過來,難不成就給我吃這些殘羹剩菜?”
“王兄弟,你又急躁了不是?”矮胖男子笑道:“楊兄弟他趕了遠路,餓得饑腸轆轆,我便先叫了兩碟小菜給他墊墊肚子。小二——”
說著,矮胖男子將小二喚了過來,指著桌上酒菜道:“將這些東西全部撤下,重新撿你們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上一桌來。”
“好嘞——”小二麻溜兒地收拾了殘酒剩菜,眉開眼笑地向後麵去了。
“王兄弟,我這做大哥的夠意思吧?”矮胖男子一臉財大氣粗地問道。
“夠意思,夠意思!”王霸豎了豎大拇指,粗大的嗓門連聲讚道:“我就知道,朱大哥是豪爽大方的人,決不會虧待我等兄弟。”
夏雲嵐勾了勾唇角,這王霸好像忘了,片刻之前還在虎著臉抱怨姓朱的隻給他吃殘羹剩菜。
虧這王霸從前也是做過別人大哥的人,一頓好飯便能叫他轉了態度。
不一會兒,新的酒菜上來。三人推杯換盞之間,夏雲嵐很快聽出,王霸和那姓楊的瘦削男子,跟著姓朱的矮胖男子在一家鏢局做事。
姓楊的走了一趟一天來回的短鏢,王霸走了一趟前往京城的長鏢,所以姓朱的作東,在這裏請二人吃飯。
夏雲嵐先還擔心王霸不務正業,與胖、瘦兩名男子聚在一起不幹好事,如今聽得三人言語,方放下心來。
看來自己的那番恐嚇加教育還是挽救了一名失足青年,像王霸那樣的功夫,走個鏢大概沒問題,要靠打家劫舍、幫人討債為生,恐怕遲早要把自己和一幫兄弟搭進去。
三人幾杯酒下肚,很快打開了話匣子,被王霸稱作楊三哥的瘦削男子道:“王兄弟,你此番前去京城,正趕上京城劇變,我和朱大哥對你甚是擔心。你能平安回安,我們這心才算放進了肚子裏。”
提起京城之變,王霸立即來了興致,喝了一大口酒,頗有幾分身曆其事的優越感道:“嘿嘿,說起這京城之變,你們是沒看到——那一夜啊,一隊一隊的兵丁從客棧樓下穿過,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刀劍長矛……”
說到這裏,王霸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放低了聲音道:“我躲在窗子後麵看著,嚇得那叫一個膽戰心驚。你們說,王侯將相爭權奪勢的時候,咱們普通人的性命是不是就跟螞蟻一樣,說沒就沒了?”
看著王霸滿臉絡腮胡子,長得一副粗豪相貌,此時卻一副嚇破膽的模樣,夏雲嵐不由撇了撇嘴角,心裏甚感鄙夷。
與夏雲嵐同樣鄙夷王霸的,還有附近另一張桌上的一名男子。
夏雲嵐注意力全在王霸等人身上,對周圍坐著的人隻是略略掃視了一眼,發現並無危險人物,便未多加注意。
此時,忽見一名衣著光鮮的男子揚了揚眉毛,一臉不以為然地道:“嗬嗬,虧你這位兄台還是走鏢的。我前天聽得酒樓裏的說書先生道,祁王殿下雄才大略,安排妥當,布置周詳,在鳳儀門附近,僅以數百人之力便下了豫王手下數千人的武器,可謂兵不血刃奪得承夏江山。既然京城裏並無多大傷亡,你又何必嚇成這副模樣?”
王霸聽得那人言語,紅了紅絡腮胡子未曾覆蓋到的半張臉,惱羞成怒道:“我們兄弟幾個說話,用得到你來插什麼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