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繼續往前走了一會兒,走到溪水轉折處時,洛芷雪道:“雲嵐,你可曉得我師父在龍炎國的那位師妹是誰?”
“是誰?”夏雲嵐好奇問道。
洛芷雪笑道:“說起來人生也真是奇怪,我師父那位師妹,便是曾經用腐骨散害過我二師姐的鬼麵毒姥胡妍。”
“啊?是她……”夏雲嵐吃了一驚。
她隻向洛芷雪說起在龍炎國遇到危險,逃來此處,卻並不曾說起過遇到何種危險,更不曾提起過見到鬼麵毒姥之事。倘若洛芷雪知道她不久前才與鬼麵毒姥打過交道,恐怕更要覺得人生奇幻了。
洛芷雪道:“可不是麼?我原本不敢相信,她們師出同門,卻性情迥異,一個心地歹毒,狠如蛇蠍,一個慈悲善良,立誌要普渡眾生。”
夏雲嵐點了點頭,道:“人和人之間的差異本來就比人和狗還大,這也沒什麼值得奇怪。但那鬼麵毒姥想來也不是天生惡毒,她隻是愚蠢而已。聽說她的丈夫被年輕漂亮的女子搶了去,她便發誓要讓天下所有年輕漂亮的女子受盡折磨而死。假如她不蠢的話,其實隻需要向她丈夫一個人尋仇就夠了。”
洛芷雪沉默了一下。
夏雲嵐這才發現,自己出言無忌,竟不小心戳到了洛芷雪的痛處,趕忙補救地道:“芷雪,你別多想……若說年輕漂亮,謝丫可不及你萬分之一……”
“嗬嗬……”洛芷雪似乎若不經意地調侃道:“那不才證明他們是真愛嗎?”
一連說錯兩句話,夏雲嵐尷尬得臉都要綠了。
洛芷雪卻已不在意地接上了剛才的話題道:“我師父也曾向我講起過鬼麵毒姥之事,說她原是師門中最漂亮的女子,嫁人之後,過了七八年,容顏漸衰。她十分愛惜自己的容貌,為了研究駐顏之術,采製各類養顏之藥配合試用。不料有些藥藥性相克,長期服用生成劇毒,反倒生生毀了一副好容貌……”
夏雲嵐在林子裏雖然隱隱看見過鬼麵毒姥的身影,卻並不曾打過照麵,不知其容貌究竟被毀到何種地步。聽得洛芷雪之言,插嘴道:“可是因為她毀了容貌,奇醜無比,所以被人稱作鬼麵毒姥?”
洛芷雪搖頭道:“那倒也不全是。我師父說,她被毀了容貌以後,總擔心夫君要離她而去,於是日日盯著瞅著,盯不到他的時候便派人追查他的行蹤。不想即使如此防範,還是噩夢成真,她那夫君不久之後果然同著一個年輕漂亮的丫頭跑了……”
“可是她有沒有想過,正是如此防範,才導致了她那夫君的離開呢?”夏雲嵐插嘴道。
“或許是吧……”洛芷雪道:“她用了數年的時間找到他那夫君和漂亮丫頭,想方設法偷出他們的孩兒,並當著她夫君和那丫頭的麵,用了最毒的毒藥叫那孩子死得慘不忍睹。那丫頭心疼孩子,痛得當場氣絕身亡,因此她鬼麵毒姥的名字才在江湖上傳了開來。”
“這等手段,也的確足夠歹毒。但她既已報仇雪恨,又何必與天下別的漂亮女子過不去?”夏雲嵐道。
“仇雖已報,恨卻未雪。”洛芷雪道:“她夫君對她恨之入骨,咒罵她是天底下最醜最毒的女人,並說自己隻要活在這世上,總有一天要以相同的手段對待她。她一怒之下殺了她那夫君,心中卻愈發憤恨難愈,這下發下毒誓,要叫天下所有年輕漂亮的女子受盡折磨而死。”
“原來是這樣……”夏雲嵐淡漠地應了一聲。雖然這劇情足夠狗血,但對於看慣人間恩怨情仇的她來說,也不算什麼特別的故事。
世上多少無辜之人所受的牽連,都不過因為做了不相幹的人仇恨的犧牲品罷了。
生,便要這世界一起生;死,便要這世界為之陪葬。
她對這樣的人頗為瞧不上,亦不願多加提及,轉而說起了洛芷雪的父親洛老爺,又談到自己易容成凝冰煙與洛老爺的那次會麵。
比起鬼麵毒姥那樣的人,還是洛老爺這樣的人叫她提起來心裏舒坦。
聽到夏雲嵐說,洛老爺後悔逼女兒成親、往後的路由她自己做決定、隻要她開心快樂的話時,洛芷雪原本平靜無波的眼中終於抑製不住地湧起一眶悲傷。
她許久不曾說話,直到兩人回頭走近桃仙庵,方匆匆說道:“雲嵐,稍後我寫封家書,勞煩你替我帶給我爹爹……”
夏雲嵐自然毫不推辭地應承下來,心中卻禁不住感歎一聲:斷情絕愛,萬緣皆空,談何容易……
據靜虛師太說,夜凝塵身上的毒,本來隻要用艾草熏炙兩個時辰、針灸兩次即可無礙。但因拖的時間過久,中毒期間又大量使用內力,致使毒入骨髓,需至少半個月的治療方能徹底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