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也隨他。
然而,一個不穿衣服的男子和一個不穿衣服的女子半夜在一起,不發生點兒什麼似乎都說不過去。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兒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炙熱融化了她,他的溫存治愈了她,往事如煙散去,人生幸福可期,縱然無法完全釋懷,卻可以試著去忘記。
畢竟,生死一線之際,她想著的從來不是大仇未報,而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太少太少……
衣服未經洗滌,穿在身上依然有股子不大好聞的魚腥味,她模模糊糊地想:不知他今夜還會不會去洗……
洞外再次飄來烤魚的香,夏雲嵐從草席上坐起身,慢慢走到洞口,望著洞外的天光雲影發了會兒呆,又望著夜凝塵的背景發了會兒呆,隻覺天地靜好,人間如夢,生命裏好像再沒有什麼值得遺憾。
血月門與承夏國的戰爭與她何關?民不聊生、血流成河、誰輸誰贏又與她何關?她從來不是個憂國憂民的人,這會兒陷於情勢,更不會為這些事自尋煩惱。
然而,夜凝塵每日裏拔草翻草、編織草甸,勤懇用心,顯見得是急盼著離開這裏。
他與林蒼鴻不同,林蒼鴻視心上人為生命唯一的意義,她卻永遠不大可能成為他的全部。
即便擁有她的愛,他還是放不下江湖與江山。
倘若在十四五歲、對愛情充滿懵懂無知幻想的少女時代,她大概會愛上林蒼鴻那樣的男子。
但曆經世事的滄桑之後,她明白了一件事:任何人都不要指望成為別人生命的全部意義。
就像他,也不可能成為她生命的全部意義。
她有她的驕傲和尊嚴,也有她的固執和執念,有些東西,永遠都不可能為他而改變。
但是,這樣的愛情,不才是正常的愛情嗎?
一切都剛剛好。
天藍得剛剛好,雲白得剛剛好,草綠得剛剛好,風也吹得剛剛好。
她愛他,也愛得剛剛好。
“雲嵐——”夜凝塵貌似在全神貫注地烤著魚,卻不知怎地已經發現了站在洞口的夏雲嵐,頭也不回地道:“休息好了麼?要不要再吃一些?”
夏雲嵐沒有回答,隻慢慢走到夜凝塵身後,蹲下身子從背後抱住了夜凝塵的腰。
夜凝塵回頭看了一眼雙睫微垂、臉泛霞色的夏雲嵐,輕勾唇角柔聲笑道:“還在害羞嗎?”
夏雲嵐避開了夜凝塵的目光,將發燙的臉埋在夜凝塵背上,半晌,方低聲道:“師父……”
她和他已經結為夫妻,此處又無外人,本來,她應該喚他的名字,但一開口,還是習慣性地叫出了以前的稱呼。
“嗯?”夜凝塵也無意糾正,繼續扭過頭去烤著魚,口氣裏滿是寵溺地道:“雲嵐,你想說什麼?”
夏雲嵐沉默了一會兒,鬆開夜凝塵的腰,坐在夜凝塵身邊道:“我有幾句話,其實在咱們成親之前就該說清楚,可是……”
“可是什麼?”見夏雲嵐說了兩句又停下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夜凝塵疑惑地道:“你向來是個爽快人,有話直說便是,何以這般吞吞吐吐?”
夏雲嵐的確一向是個爽快人,可這幾句話,倘若成親之前說倒也罷了,如今說來,倒好似古代的小女子與男子在一起之後,對男子說“你要對我負責”一樣。
她夏雲嵐自然不需要任何人對她負責,隻是夜凝塵聽了會不會誤會?
這段時間,兩人生死茫茫,前路未卜,她的心一則陷在感情裏,一則想著如何離開死亡沼澤的事,對兩人的未來倒是少了一番考慮。
如今,草甸已經編織得差不多,有兩張已經被魚油浸過兩次,隻待再多準備幾張被魚油浸透晾幹的草甸,便可以試著離開死亡沼澤。
出了沼澤,除了感情之外,兩人必然要麵對很多東西。
在世俗之間,從來不是隻有感情就夠了。
“師父……”夏雲嵐猶豫了許久,還是慢慢開口道:“你是繇山掌門,我不望你將咱們成親之事昭告天下。但是……能否給我一個期限?你何時辭去掌門之職……咱們一起離開繇山……”
在這師徒之戀被視為亂倫敗德的蒼雲大陸,她固然無懼於世上各色人等的閑言碎語,卻也懶得做出一副抗爭的姿態。
愛情,是她自己的事,要避免別人置喙的最好辦法,除了殺掉那些人,就是遠離那些人的視線。
她早已不想再殺人,那麼,不如找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像一對尋常的夫妻一樣,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