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嵐怔了一下,接著心又猛地跳了一下。原來她的話師父都聽到了,而且全都明白。
可是,不等她回過神來出聲回答,夜凝塵已加快了腳步向燈火輝煌的來路行去。
時近子夜,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仍然絡繹不絕,各種小吃、雜耍、雜貨的攤子也依然不曾撤去。
夏雲嵐小心地避讓著行人和攤販,忽聽得前麵咣咣當當十三聲鑼響,接著,一個頗為囂張的男子聲音高喊道:“豫王殿下駕到,大小文武官吏軍民人等速回避——”
喧鬧的街道一下子安靜了許多,行人潮水般迅速向兩邊退讓,有些退的急的,不小心撞翻了路邊的攤子,攤主也隻敢怒瞪幾眼,不敢出聲喝斥。
“不過一個王爺而已,大半夜不睡覺出來擾民,還搞出這麼大的動靜,知不知道‘煩人’兩個字怎麼寫?”見到街上混亂的情狀,夏雲嵐心裏嘀咕了一句,隨著夜凝塵退至路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她對豫王此舉不滿,但也犯不著跟他計較。何況,這豫王除了在皇宮初見時無禮地掀過她的冪籬外,後來與她相處間也算和顏悅色、有說有笑。
隻是,想起這“後來”二字,她便不由地想到了丁香。一想到丁香,她便覺得自己蠢得要命。
一個蒼狼國奸細,在自己身邊臥底大半年,自己竟然絲毫未曾察覺,還巴巴地求著蕭玄胤幫她去見哥哥。
如今想來,那進寶哪裏是丁香的哥哥,分明是想要與丁香接頭卻苦無機會的蒼狼國奸細罷了。
自己卻好給兩人製造了絕好的接頭機會。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夏雲嵐此刻回憶起來仍禁不住有想抽自己幾個耳光的衝動。
她本來就是一個壞人,幹嘛要學著去做一個好人?
善良——有時候真是害人不淺的東西。
鬱悶之中,豫王華麗的車駕已在眾多王府侍衛的簇擁下緩緩行駛而來。
“豫王殿下——”軋軋車馬聲中,忽然響起一聲高亢嘹亮、淒切悲苦的呼喊,緊接著,一個瘸腿男子猛地分開人群撲到了路中間,向著豫王的馬車磕頭如搗蒜地道:“草民冤枉啊……請殿下發發慈悲,務必為草民做主……”
但見那男子身著短衣褐服,年約二十上下,相貌純樸中透著一股狡黠之氣。
“你有什麼冤枉?不妨細細道來。”豫王的車駕停了下來,車簾一掀,蕭玄睿走了出來。
夏雲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是驚訝於蕭玄睿身著麒麟繡袍的身影,也不是驚訝於蕭玄睿與蕭玄胤有幾分相似的俊美臉龐,而是驚訝於蕭玄睿的腰帶上,居然懸掛著一塊熟悉的白玉鳳凰佩——慕容惜華送給自己的白玉鳳凰佩。
她不由吸了口氣,在夜凝塵耳邊輕問道:“師父,你不曾贖回那塊玉佩麼?”
師父曾說第二天就去贖回,她還以為這塊玉佩早已在師父手上。
夜凝塵道:“本座到時,此佩已被豫王買走。”
“那這玉佩……”想到師父心裏的失望,夏雲嵐甚是愧疚。
“暫且放在他那裏吧。”夜凝塵卻好像不大在意。
“哦。”看到師父這樣的態度,夏雲嵐心裏方才好過了些。
不知是因為長久不見,還是因為當著眾百姓的麵,蕭玄睿的言語神態比之夏雲嵐記憶中成熟穩重了許多。
“豫王殿下——”跪在地上的褐衣草民鼻涕一把淚一把地道:“草民梁興,是天武城西南槐樹村人,自幼與同村程家二姑娘程筱筱定下婚約。不料筱筱長大後出落得花容月貌,一次走親戚途中被當朝容丞相姐姐之子高富看到,強逼著草民退了親,將筱筱納作第十三房小妾。”
“真是欺人太甚!”聽得梁興之言,周圍立即有人發出義憤填膺的聲音。
“自古民不與官鬥,一個小小村民,如何能與容丞相姐姐之子爭人?”有人搖頭歎息。
眾人議論聲中,梁興揉了揉鼻子,嗚咽了數聲道:“草民自知身份低微,原也不敢與高公子計較,孰料高公子強娶筱筱後,因筱筱心裏始終放不下草民,竟將筱筱生生折磨而死。草民得知後痛不欲生,欲向高公子要回筱筱屍體安葬,高公子不但不給,還遣手下打折了草民的一條腿……殿下,筱筱冤枉、草民冤枉啊……請殿下一定要為草民和筱筱做主——”
說到這裏,梁興仿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般,放聲大哭起來。
圍觀百姓頓時仿佛炸了鍋一般,有人感概程筱筱與梁興兩人的深情不渝,有人怒斥高富的心狠手辣、仗勢欺人,還有人猜測豫王敢不敢冒著得罪容丞相、失去丞相府勢力支持的危險幫梁興做主。
原來是一出攔轎喊冤的戲碼——夏雲嵐非但沒有對梁興表示同情,反而很不厚道地笑了一下,側頭對身邊的夜凝塵道:“師父,你看那姓梁的雖痛哭流涕,說得不勝淒慘,然眼神中卻絲毫沒有悲傷之意。以弟子之見,這多半兒是豫王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一來可以籠絡民心,二來也好順便打擊對手。你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