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倒也不太缺。”夏雲嵐實已身無分文,卻沒好意思承認,隻道:“可是將來離了師父,離了繇山……”
“你要離開本座、離開繇山?”夜凝塵打斷了夏雲嵐的話,冷下了聲音問道。
“這個……也不一定了……”夏雲嵐說出這樣的話,原本便是要試探一下夜凝塵對自己的態度。如今聽得夜凝塵聲音冰冷,仿佛帶著滿肚子氣,她不由得暗自開心,顯見得師父對自己還是十分在意的。
“給你——”夜凝塵突然將手一揚,一個素色的袋子朝夏雲嵐飛過來。
夏雲嵐趕忙伸手接住,發現竟是滿滿一袋銀兩,掂起來足有百兩之多。
“師父,弟子並不是……並不是向你要錢……弟子身上,尚有兩件上好的首飾……”夏雲嵐捧著錢袋,臉色大是尷尬。
“這是你應得的月錢,你不用不好意思。至於首飾……女孩子身上怎能沒有幾件首飾?”夜凝塵言罷,徑自打馬而去。
“多……多謝師父。”夏雲嵐也加快了馬速,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指望師父說甜言蜜語隻怕是不成的,然而師父做的事,卻總讓她心裏甜滋滋的。
陽蘇城過去,數百裏再無繁華城市,然當此冬春交替之際,一路上的風景大多十分美麗。山光水色鳥語熏風之中,人的眼睛和心靈都頗不寂寞。
這日,已經過了正午,仍不見有吃飯的地方。師徒二人皆有些饑腸轆轆。夏雲嵐正待取出幹糧,叫住師父在山腳下略作休憩,不想剛剛轉過山坳,忽見寒山疏林之間冒出幾縷炊煙,挑出一角酒旗。
“師父,前麵有家酒館——”夏雲嵐驚喜地叫道。
“嗯,咱們去吃些東西。”夜凝塵並不覺得驚訝,打馬向酒旗處走去。
“師父,這裏甚是偏僻,十數裏荒無人煙,突然冒出這一家酒館,會不會是家殺人越貨的黑店?”驚喜過後,夏雲嵐恢複了冷靜,有些擔憂地問道。
“本座來往路上多次在此店用餐,你不必多心。”夜凝塵看了夏雲嵐一眼。
夏雲嵐紅了紅臉,隻當自己沒說過那句話。
二人將馬拴在店外樹上,尚未進入店門,便聽得店中一個年輕男子破鑼似的聲音吆吆喝喝地道:“什麼破店!牛肉也沒有,羊肉也沒有,雞鴨魚肉也沒有……隻一些野菜粗飯,這是給人吃的東西嗎?喂狗狗都不吃……”
“嘻嘻,你又不是狗,怎麼知道狗不吃?”夏雲嵐跨進店門的時候,隨口接了一句。
“臭小子,不想活了嗎?敢對本公子說這樣的話!”呯的一聲,杯盤落地,一個衣著光鮮、相貌普通的公子哥兒騰地一下站起了身,帶著滿肚子氣衝夏雲嵐怒聲道。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旁邊一個麵目清俊的小廝連哄帶勸地扯著公子哥兒坐下道:“這山村野店,能有東西填飽肚子已是萬幸,哪裏比得在咱們府上……這種地方的人大多粗鄙沒教化,少爺也不必同他們計較……”
粗鄙沒教化?
夏雲嵐抽了抽嘴角,取下鬥笠和星文劍往桌上一按,大聲對櫃台後掌櫃模樣的佝僂老者叫道:“掌櫃的,來二斤人肉包子——不要太肥膩的。”
“人……人肉包子……”怒氣衝衝的公子哥兒看著夏雲嵐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畏畏縮縮,驚恐萬狀。
“客官,”佝僂老者迎了過來,不苟言笑地道:“本店隻營素食素酒,不賣人肉包子。”
“咦,師父——”夏雲嵐轉向夜凝塵,擠了擠眼睛道:“你不是說上回經過這裏時,吃的人肉包子甚是好吃,這回特意帶我來嚐嚐嗎?”
“這段時間可能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做餡。”夜凝塵淡漠的聲音顯得一本正經。
夏雲嵐沒想到師父如此配合,忍著心中笑意,瞟了不遠處的公子哥兒一眼,對老掌櫃道:“沒有合適的餡麼……”
“掌……掌櫃的,本……本公子不吃了……算……算賬……”公子哥兒兩隻小眼睛裏透出極度恐懼,對老掌櫃結結巴巴地道。
“客官,本店從未出售過人肉包子,客官大概是找錯地方了。”佝僂老者對夏雲嵐搖了搖頭,走到公子哥兒麵前道:“飯菜共三十五文錢,加上毀壞的杯碟碗盤,一共九十五文錢。”
“給……給你一角銀子……不……不用找了……”公子哥兒將一小塊碎銀扔在桌上,轉身兔子般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衝去。
“公……公子……咱們還沒吃飯呐,小的餓……”小廝一邊叫著,一邊追著公子哥兒出了門。
待二人的腳步聲聽不見了,夏雲嵐方俯在桌子上大笑起來。
在黑色鬥蓬的陰影裏,夏雲嵐無意間發現,夜凝塵似乎也微微抬了抬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