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嵐有點兒鬱悶,趕忙丟掉手裏的樹枝,快步跟上去半是解釋半是討好地道:“弟子隻是想看看你的麵具而已,你這張麵具戴起來似乎不大方便……弟子有一門手藝,可以用寒水石粉和其他一些東西製作出簡單好用、舒適透氣的人皮麵具,如果師父需要……”
“不用了!”夜凝塵疾步如風,眨眼間已經消失在夏雲嵐視線之外,隻有淡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道:“本座已經有了。”
“哦……”夏雲嵐撓了撓頭,不知道師父的人皮麵具是什麼樣子的?
她有些好奇,同時又自信在這蒼雲大陸上,除了從真人臉上揭下來的皮之外,沒有人製作人皮麵具的水平能夠超過自己。
師父那張銀色麵具雖不難看,卻又冷又硬。她決定從天武城回來後,還是要抽空為師父仔細製作一張。
嗯,做成什麼樣子的呢?她的眼睛微微轉了一轉,腦海裏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前世老師的容顏。
想到師父取下銀色麵具後,呈現在自己麵前的是如同前世老師般的容顏,她不由在夜色裏輕輕咬著嘴唇笑了起來。
老師是個一生癡迷科學、於人間諸事無所用心的人,有人稱他為魔鬼,有人視他為神話,其實這些評價都與他本人毫不相關。
他隻是喜歡一件事而已,就像……就像癡情的女子愛上一個人,心裏眼裏再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對於世上的人,他本能而刻意地保持著距離。自己若不是作為一個實驗品被送到他身旁,大概也永遠無法與他有所交集。
相比起來,今世的師父在別人眼裏雖也是個無心無情的人,可真正走近了之後,才知道今世的師父要溫暖得多,也親切得多。
前世的老師從來不管她的私事,也極少談起與學習無關的話題。今世的師父卻似乎什麼都要管,想起師父送她兔毛護腕、為她買衣服、修金簪、逼她喝首烏湯……她的心便不由得化成了一汪暖融融的春泉。
曾經以為遙不可及的幸福,在曆經那麼多風風雨雨之後,竟然也變得觸手可及。
夏雲嵐突然覺得,即便取下麵具後的師父真的醜陋不堪,她亦未必就不願意和他在一起。
大不了,就讓師父一直戴著她做的人皮麵具好了。
這世上,誰不是戴著麵具在生活?不同的,隻是有形和無形的區別罷了。
涼薄人間,真情難遇,要讓她這鐵石心腸的人動心,更是難上加難。既然好不容易遇到了,又怎能輕言放棄?
夏雲嵐撫了撫被夜風吹亂的發絲,在這個暮冬的山道上,心裏猶如春暖花開,洇染出絲絲縷縷的希望和光芒。
轉眼到了十二月十三日。
這天清晨,天空有一搭沒一搭地飄著些雪花,琉華殿的地上薄薄地鋪了層潔白的銀霜。
夏雲嵐跟隨夜凝塵下得繇山,但見山腰猶是冰雪寒徹,山腳卻已見臘梅和早開的迎春在惻惻輕寒裏招搖。
淡淡馨香中,夜凝塵先帶夏雲嵐進了由繇山弟子看守的養馬院。
看到各色馬匹,夏雲嵐先是一陣興奮,俄而又不由得心內一酸,驀然想起留在祁王府裏的紫風。
想那紫風雄駿無雙,世間少有,且極具靈性。自認了她做主人之後,便對她甚是依戀。如今,自己與祁王府永相隔絕,卻不知蕭玄胤將它作何處理了?便是繼續養著,它又該何等寂寞?
將繇山的馬看了個遍,除了專供夜凝塵騎行的騰影以外,再無有勝過紫風者。夏雲嵐蹙了蹙眉頭,隨便指了匹正當壯年的深棕色母馬道:“就這匹吧。”
夜凝塵卻擺手阻止了正準備解下馬韁的弟子,道:“去把後院的飛霞牽來——”
那弟子恭敬地答應一聲,轉身向後院跑去。夏雲嵐這才知道,原來繇山的好馬都養在後麵。
不一會兒,弟子將一匹棗紅色小馬交在夏雲嵐手上。夏雲嵐接過韁繩,但見那飛霞毛光皮亮,雄姿昂揚,望著她的兩隻眼睛如兩塊水色上好的墨玉般晶瑩剔透、炯炯有神,端地是匹不可多年的神駿。
“多謝師父——”夏雲嵐摸了摸飛霞的頭,將一張臉笑得春花般燦爛。
得了別人的東西,若是無以為報,至少要以笑容為謝——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夜凝塵點了點頭,翻身躍上馬背,掉轉馬頭向外走去。
離了養馬院,飛雪飄飄的青石古道上,但見夜凝塵白衣黑馬,如一幅對比鮮明的水墨畫。
夏雲嵐跟在後麵看著看著,不覺心也為之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