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凝塵道:“在百裏絕塵跟隨掌門師父轉身離去的刹那,鳳華小姐突然拔劍自刎而死……”
“自刎?”夏雲嵐驚聲叫道。
夜凝塵卻一如既往般淡漠地道:“出於禮教,她不能跟百裏絕焰在一起,又無法忍受和夫君在一起的生活,除了自殺,她大概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路可走……”
夏雲嵐握了握拳頭,聲音裏帶著一絲慍怒道:“什麼禮教?不過是百裏絕焰的懦弱叫她心如死灰罷了!鳳華小姐既死,那百裏絕焰可曾殺了她那夫君替她報仇?”
夜凝塵道:“鳳華小姐彌留之際,她那夫君悲痛欲絕,對她說道——自她嫁他之後,他的心裏便隻她一人,納眾多姬妾,不過是氣她心裏另有別人,故意要她吃醋……”
“怎麼會是這樣?”夏雲嵐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愕然:“她那夫君……居然是愛她的……”
夜凝塵道:“不錯……是以百裏絕焰放過了他,因為他們同樣為自己的驕傲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失去了這世上最心愛的人。”
夏雲嵐歎息無語。
夜凝塵繼續道:“百裏絕焰跟隨掌門師父回到繇山後,從此潛心武學,終身未娶,亦未再出江湖。百裏絕焰死後,其弟子在他的劍上發現這朵鳳翎形圖案,不識此劍名稱的弟子便將此劍稱為鳳翎劍……”
言罷,夜凝塵輕輕摩挲了一下劍身上的鳳翎圖案,將劍收回鞘中,遞給夏雲嵐道:“夏雲嵐,你亦是驕傲至極之人。本座希望,你這一生,都不要做出令自己後悔之事。”
“師父……”夏雲嵐沒有去接劍,仰頭含淚看著夜凝塵道:“弟子已經做出令自己後悔萬分之事……但弟子會對自己的錯誤負責。請師父砍去弟子一臂,以抵償血幽的性命。”
“血幽沒有死,且現下已無性命之憂。”夜凝塵道:“本座隻是將他留在天武城,沒有帶他回來而已。”
“真……真的?師父沒有騙我?”夏雲嵐近乎狂喜地顫聲道。
夜凝塵沒有回答夏雲嵐的話,隻扶住了她的手臂,將星文劍放在她的手裏道:“每個人都會犯錯,本座也曾犯下過不可饒恕的錯……夏雲嵐,本座原諒你所犯的錯,隻望你從今而後,莫要再隨意對人痛下殺手。”
“弟子不會了……師父,弟子再也不會了……”夏雲嵐握緊星文劍,在夜凝塵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子。
血幽沒有死……血幽竟然沒有死——
長久壓在她心裏的愧疚,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般驀然被搬走,一陣輕鬆的同時,夏雲嵐恢複了活潑的姿態,轉眼淘氣地問道:“師父,你說你也曾犯下過不可饒恕的錯誤……能否告訴弟子,那是什麼樣的錯誤?或許你自己覺得不可饒恕,別人並沒有放在心上呢。”
夜凝塵沉默了一會兒,道:“本座曾經對不起自己的妻子。”
“妻子?”夏雲嵐抽了抽嘴角,訝聲道:“師父你……你已有妻子?”
夜凝塵再次默然半晌,道:“曾經有過,因為本座的錯誤離開了本座……”
“師父曾經到碧落宮尋找的那個女子,便是……便是師母嗎?”夏雲嵐勉強恢複了平靜的口氣問。
夜凝塵瞪視著夏雲嵐,眸中閃過一絲深不可測的光,道:“你如何知曉此事?”
夏雲嵐趕忙解釋道:“中秋比試之日,弟子曾見過來繇山拜謝師父的碧落宮人黎君珂,她是弟子一位朋友的師父,閑談中偶爾聊起此事……如果師父不希望弟子知道,弟子以後隻當不知便是。”
夜凝塵沒有說話,似乎也沒有再說話的打算。
想起師父幾次將自己誤當成別的女子,夏雲嵐小心翼翼地問道:“師母她……她是否與弟子長得有幾分相像?”
夜凝塵默默望著夏雲嵐,眼睛裏似乎藏著無盡複雜的神色,好一會兒方點了點頭,低聲道:“是……”
夏雲嵐原本想說:雖然弟子與師母長得有幾分相似,但弟子是弟子,師母是師母,請師父不要再把弟子當成師母。然而不料說出口的話卻是:“如果師父實在想念師母想念得緊,不妨偶爾就把弟子當成師母……”
話一出口,夜凝塵和夏雲嵐同時怔住了。
四目相望間,夏雲嵐又羞又悔,隻覺腦子裏亂成一團麻,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不能再說,最後隻得把頭一低,轉身迅速跑出了夜凝塵的房間。
一直衝進後園,扶著一棵竹子停下,夏雲嵐方才好不容易喘過氣來。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那明明不是她本來的意思。像她這種驕傲得寧可失去性命也不肯失去尊嚴的人,怎麼就能說出那樣的話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