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雪……祁王妃……”見兩人漸漸鬧得臉紅脖子粗,風鈺晗趕忙上前打圓場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十萬兩銀子不是好賺的……凡事隨緣就好,莫要傷了和氣。”
風鈺晗不勸還好,一勸反倒勸上了洛芷雪的脾氣。洛芷雪忽然咬了咬牙,瞪著夏雲嵐道:“好——我答應你!”言罷,“嘶啦”一聲扯掉了自己的外衣丟在地上,伸手又去解自己的中衣。
夏雲嵐嚇了一跳,沒想到洛芷雪的性情竟如此偏激,一時還未反應過來,風鈺晗已撿起洛芷雪的外衣裹在她的身上,沉下了臉低聲喝道:“芷雪,能不能不要用這種方式賭氣!”
洛芷雪的舉動迅速引來了一大批圍觀的人,夏雲嵐知道事情鬧大了,趕忙上前拉住洛芷雪的手訕笑道:“我不過開個玩笑,你怎麼還當真了……”
“你是在開玩笑麼?”洛芷雪仍在氣頭上,不顧周圍眾人的目光,一邊推著風鈺晗一邊氣呼呼地對夏雲嵐道:“有這樣開朋友玩笑的麼?不過一句話的事,你左推右推就是不肯答應。如果你有什麼事情求著我,我萬不會如此對你……”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對。”現在誰是誰非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離開這尷尬的處境。
周圍都在指指點點,還有些輕薄的小子指著洛芷雪大聲笑道:“大家都來看,看漂亮小妞脫衣服嘍——”
招財叔原本在別處看熱鬧,忽見自家小姐成了眾人注目的中心,急忙跑了過來,護在洛芷雪身前道:“走開——瞎了你們的狗眼!小姐衣服上剛才隻是落上了兩隻蟲子而已……我家小姐天生怕蟲子怕得要命……”
“哈哈……蟲子呢?”周圍有人起哄笑道:“大家一起來幫忙找找蟲子呀,莫叫它再嚇著了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果然有人低頭尋找起來,蟲子當然沒有找到,唯見地上散落著一些破碎的瓷片。
“啊呀——我的瓷偶……”洛芷雪忽然大聲叫道。
“是從你那奶娘床下翻出的人偶嗎?”夏雲嵐心裏忽騰了一下。那對瓷製人偶,洛芷雪自見到起便一刻不停地帶在身上。如今尋找吳娘已無望,那對瓷偶幾乎成了洛芷雪思念和童年記憶的象征,現在因和自己賭氣被摔碎,她會不會恨上自己?
忐忑愧疚之中,正欲伸手拾起小瓷偶尚未摔破的頭部,不想一隻手忽然先她將那瓷偶腦袋撿了起來。
那是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幹枯而漆黑,枯樹皮一般滿布歲月的滄桑和裂紋。
那隻手將小瓷偶腦袋撿起來後,並沒有交給洛芷雪或夏雲嵐,而是緊緊地捧在手裏,像捧著一件前世遺失的珍寶。
夏雲嵐順著那隻手往上看——襤褸而肮髒的衣袍,瘦弱而瑟瑟發抖的身體,弓著的脊背,仿佛露出骨頭的下巴,幹裂如冬季河道般的嘴唇,滿布皺紋、麻木得沒有一絲表情的臉,茅草一般亂蓬蓬的頭發……
原來是個年過古稀的老年女乞丐。
然而,在這老乞丐有礙觀瞻的形象之外,一雙渾濁的眼睛裏卻透射出炙熱得令人心碎的慈愛光芒。
那光芒籠罩著手中的小瓷人,小瓷人在老乞丐眼中似乎成了一個真正的孩子。老乞丐蠕動著嘴唇,喃喃地似乎在對小瓷人說著什麼。
這老乞丐意外地代替洛芷雪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有人衝著老乞丐嚷道:“瘋婆子,你今天不在小廟裏待著,卻跑到這裏做什麼呢?”
有人道:“瘋婆子,你手裏拿的什麼?是你那過世的兒子麼?”
周圍一陣哄笑,滿滿的惡意撲麵而來。
對於一個弱者,這就是世界的樣子。
夏雲嵐沒有笑,她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但她不屑於無緣無故地去欺負和嘲笑弱小。
“老人家,”夏雲嵐禮貌地道:“請把你手裏的東西給我。”
老乞丐仿佛沒有聽到,定定地看著手裏的瓷人腦袋,仿佛果真在看著自己年幼的孩子。
“還我的東西——”洛芷雪可不像夏雲嵐那麼好脾氣,穿好外衫衝過來便要從老乞丐手裏拿回自己唯一完好的瓷人腦袋。
瓷偶一碎,她的心幾乎也跟著碎了。
老乞丐卻一把縮回了手,慈愛的眼光驀然變得凶狠無比,直瞪瞪看著洛芷雪,嘴裏發出動物遇到攻擊時的“呼呼”聲。
洛芷雪嚇了一跳,趕忙退開一步。她雖然生氣,但還不至於失去理智,因為一個破碎的瓷人對一個老人動手。
然而,讓那隻肮髒的手抓住她心愛的瓷人,她又難以忍受。
兩人就那樣對峙著,眼睛瞪著眼睛,誰都不肯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