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雖然極為不舍,夏雲嵐還是毫不猶豫地放下了匕首,半開玩笑地道:“他日若能幫你找到奶娘,你再拿來謝我不遲。”
“你我之間,何必如此計較?”洛芷雪將奶娘的畫像平鋪於旁邊桌案上,走過來將匕首塞在夏雲嵐手裏道:“他日你若幫我找到奶娘,我對你自然另有謝儀。這柄匕首名喚‘梨花白’,是我十歲生日時師父送給我的禮物。在我十六歲生日時,師父又送了我一對柳葉刺,梨花白我便沒有再用過了。”
洛芷雪說著,袖子輕輕一揮,兩隻手裏便多了兩柄雪亮的短刃。
夏雲嵐看那柳葉刺較梨花白略長三分,形狀如柳葉半彎,邊緣帶著細小的倒勾,殺傷力明顯勝過梨花白幾倍。便不再推辭,笑著道了聲謝,將梨花白別在腰間。
洛芷雪拉著夏雲嵐來到旁邊桌案前,指著上麵的畫像道:“你看——這便是我那奶娘。我爹爹和府中其他人都喚她吳娘。”
夏雲嵐打眼看去,但見一方絹布上繪著個普普通通的女子,雖然洛芷雪說這奶娘與自己分離時不過三十歲左右,但從畫像上看來,倒像是將近四十的年紀。
女子眉目間含著愁苦的顏色,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在女子右眉下的顴骨外,點著一顆褪色的小點。
夏雲嵐以為是灰塵落上去,伸手拂了拂。洛芷雪道:“那是奶娘臉上的一顆痣,倒也沒多麼明顯,不過我叫畫師畫上,好歹也叫別人看了更容易認出她來。”
“哦……”夏雲嵐收回手,又向洛芷雪詢問了一些奶娘身上其他的特征,以及奶娘的愛好與生活習慣,這才叫洛芷雪把畫像收起。
根據人體生長發育的規律,再考慮到奶娘的生存條件,夏雲嵐腦子裏已清晰地繪製出了奶娘現在的麵相。
夏雲嵐拿起筆,叫洛芷雪拿來一張絹紙,又磨足了墨,很快將腦子裏的圖像形諸於筆端。
看著夏雲嵐筆下那個蒼老憔悴、似曾相識的麵容,洛芷雪驚訝地道:“這……這是……”
“這就是你奶娘現在的樣子。”夏雲嵐道。
“不……不會吧……怎麼可能老成這樣?”洛芷雪不敢置信。
夏雲嵐道:“如果你照從前的樣子去找,找上一百年也別想找得她到。你要知道,窮人本就老得快些,加上她生存艱難,又遭喪子之痛,複受良心譴責。這種種情況下,她絕不會比我畫的更年輕。”
洛芷雪看著畫像久久說不出話,半晌,一滴淚水忽然落在畫像上,洇染出一團墨跡。
夏雲嵐抓起房間裏的一塊帕子扔給她,道:“想不到你平日凶悍刻薄,內裏倒是個多情之人。”
洛芷雪正在為奶娘傷心,沒有注意到夏雲嵐說的前半句,用帕子抹著眼睛道:“你不曉得,小時候爹爹不在時,幾個庶母的孩子總是合起夥兒來欺負我。有一天,他們拿著大塊的石頭往我身上丟,奶娘將我攬在懷裏,最後我自己毫發無傷,她卻全身青腫,好幾天下不了床……”
“想必她心裏也是疼你的。”夏雲嵐淡淡道:“隻可惜跟自己的孩子一比,到底遠著一層。”
洛芷雪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道:“是的,我曾經有好幾年都在為這件事耿耿於懷。自己以為最親近的人,最愛的卻不是自己。可是後來,我們碧落宮發生了一件事,我便再不這麼想了。”
“什麼事?”夏雲嵐好奇地問。
她自己沒有愛過什麼人,也沒有被什麼人愛過。但她似乎天生有一種感情上的潔癖,認為自己最愛的倘若不能報以相同的深情,那麼寧可與之成為陌路,也不願接受對方退而求其次的感情。
洛芷雪道:“在碧落宮時,我師父最喜歡的是我大師姐凝冰煙,對其他弟子——包括我,一向都很嚴厲無情。然而,有一年夏天,我二師姐白如萱回家探親,歸來的路上不知怎地得罪了血月門的鬼麵毒姥胡妍,以至於被她在不知不覺中下了種極厲害的毒——腐骨散。”
“腐骨散?”一向淡定的夏雲嵐忍不住出聲驚呼。
洛芷雪道:“你知道那種毒藥?”
夏雲嵐點了點頭:“腐骨散能在不損血肉的情況下,使中毒者骨骼萎縮,最後成為一種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在痛苦中慢慢死去。那種手法,比直接殺了一個人更加殘酷萬倍。”
她自己前世裏殺人無數,但從來不屑於用這種陰損至極的東西。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竟令鬼麵毒姥對一個妙齡女子下此重手?
“不錯。”洛芷雪道:“當我們師姐妹聽說腐骨散的毒性後,都建議師父直接殺了二師姐,免教她受腐骨之毒、蝕骨之痛。可平時嚴厲無情的師父,卻無論如何下不去手。猶豫再三,她決定親上血月門求取解藥。”
“血月門是什麼地方?”夏雲嵐有些不解。加上這次,她好像已經是第三次聽到“血月門”這個名字。以碧落宮的實力,去血月門求取解藥還需要猶豫再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