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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庭晚那天夜裏做了一個夢,但是仔細一想,那又好像不是一個夢。

因為每一個細節和畫麵,都跟記憶裏一模一樣,他迷迷糊糊地沉溺其中,不願醒來。

那是初春季節的傍晚,他和蘇言並肩走在H市的大型遊樂園裏,卻沒怎麼和彼此說話。

空氣裏是爆米花的甜膩香氣,遊樂園裏周圍一對對的情侶穿梭而過,他和蘇言因此顯得格格不入,那個時候的他,並不是處於約會的心情。

“我想坐這個。”

他戴著鴨舌帽,踢了踢腳下的石頭,然後抬頭看向頭頂的海盜船。

“這個?”蘇言似乎有些驚訝。

十幾年前,海盜船是H市遊樂園最熱門的項目,別的小朋友隔三差五地去乘坐之後,帶著照片回來和同學們眉飛色舞地講述時,夏庭晚都躲在遠遠的地方偷聽著,因為羨慕,所以就深深地記在了心裏。

從那時候起,他的夢想就是要來遊樂園,坐上十幾次海盜船。

可是等到他長大了,終於有了錢可以這樣奢侈的時候,海盜船卻已經是個過時的項目。

來遊樂園的人們有了更酷的玩意兒,VR射擊、駕駛變形金剛,水下漂流的門口都排滿了長龍,隻有海盜船這裏無人問津。

他和蘇言站在畫著誇張海盜漫畫的船隻下,灰塵蒙在紅色噴漆上,鮮豔褪去的樣子更加令人感到殘忍。

“你去吧,我在下麵等你。我不喜歡玩這些。”

蘇言搖了搖頭。

蘇言那天穿著一塵不染的藍色襯衫,外麵套著灰色的西裝馬甲,的確不像是會坐海盜船的人。

他看著蘇言,卻忽然說:“我要你陪我。”

那麼說著的時候,雖然聽起來像是撒嬌的語氣,可是他看著蘇言的眼神,卻是帶著挑釁的:“不行嗎?既然求婚了,這麼點要求都做不到嗎。”

蘇言沒再說話,他的表情帶著些許無奈,最終是當先往海盜船的售票口走去。

“抱歉啊,”售票員似乎也有些意外,掃了一眼空蕩蕩的隊列:“要二十個人才能開船,你們今天怕是等不到了。”

“就我們兩個,”蘇言簡潔地說:“二十張票,開船吧。”

終於坐在夢寐以求的紅色座位上時,他卻並沒有欣喜的感覺。

“錢真是無所不能啊——”他轉頭看著蘇言,他當然不是在說票的事,嘴角牽起的弧度很冷:“一切都有價格,你什麼都能買到,對吧?”

蘇言的眼眸沉靜地和他對視:“庭庭,別這樣。”

蘇言像是在哄一隻不聽話的貓,他難過地咬緊嘴唇,不再說話。

海盜船啟動時發出了年邁的刺耳動靜,他和蘇言坐在船尾漸漸升高,上升的過程是很慢,他仰起頭,暮色漸漸籠罩H市。

晚霞……橙色的、紅色的、紫色的晚霞,最後在一望無際的天邊緩緩糾纏成深藍色。

他跟著風一起,駛進了晚霞裏。

到了頂點的那一刻,忽然覺得自己很輕很輕,像是鳥一樣,隨時都可以飛走。

可是很快他又落了下來,啊,原來還是不能飛的,那一瞬間,感到好失落。

他還是忍不住握住蘇言的手,小聲地說:“蘇言,我不要結婚。”

或許是風太大了,蘇言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