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朕從未冷落你(1 / 3)

深秋蕭瑟,紫禁城樹木枯零,風拂過,稀稀簌簌的聲響不絕入耳。皇帝在景仁宮連宿數日,青橙一時遭了冷落,心情鬱結。連永璋也覺得納悶,為何數日都見不著皇阿瑪。自他有記憶始,這樣的事從未有過。他隱隱覺得自己的額娘失寵了,就像四阿哥的額娘嘉妃,五阿哥的額娘愉嬪一樣,數月都見不著聖駕。

永璋心裏有事從不瞞大阿哥,兩人一籌謀,大阿哥歎道:"後宮之中,哪有什麼一心一意..."說到此處,沒來由的想起自己屋裏的格格密劄氏,又道:"皇阿瑪地位至高無上,後宮與前朝,千絲萬縷,總要講究平衡。前頭皇阿瑪有意封你額娘為皇後,太後為此大發脾氣,以絕食相爭。前朝又有多少人是看著太後臉色?多少奏折像雪片似的往軍機處飛,我在內奏處好幾次聽見大臣們悄悄兒議論。"

大阿哥眼下幫著皇帝處置朝事,亦懂得後宮與前朝之間微妙的聯係。

永璋是在蜜罐子裏長大的,心性純真,並不知"鬥爭"為何物,道:"我額娘有什麼不好。他們為什麼不允我額娘做皇後?隻要皇阿瑪喜歡額娘不就成了嗎?"大阿哥一手負背,一手攬著永璋,道:"你還小,往後長大了,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停了停又道:"你先別著急,皇阿瑪做事深謀遠慮,我瞧著內務府的那幫子人也還未虧待翊坤宮,想來皇阿瑪還是放不下的。"宮裏誰得寵,誰失寵,最先的風頭,永遠都是內務府的鼻孔朝誰。

如果內務府不敢怠慢,那意思就是,皇帝還記掛著呢。

大阿哥回到院子,幾乎是本能的轉進了密劄氏屋裏。密劄氏伺候他洗漱穿戴了,兩人歪在藤椅裏閑話。密劄氏如今膽子大了些,見大阿哥心有所思,便柔聲問:"爺可是有什麼煩惱之事?"大阿哥一笑,隨口將純妃遭冷落,皇帝流連景仁宮一事說了。密劄氏自入宮起,逢年過節都是往翊坤宮請安,打心眼裏把純妃當做大阿哥養母,自己的婆婆。

她斟酌道:"我瞧著倒是好事。"

大阿哥手裏端著茶要喝,聽她一說,不由怔了怔,饒有趣味道:"怎麼說?"密劄氏不徐不緩道:"自大行皇後病薨。皇上待翊坤宮越發不同,前頭還說要封純主子為後,鬧著滿朝風雨,太後絕食以爭,待純主子已生了芥蒂。再有爾綺姑姑與禦醫私情一事,是太後做主抓的人,可皇上卻不僅把人放了,還將告密之人活活打死。明白事理之人知道是有人想汙蔑純主子,可那不明白事理的,總以為是皇上偏袒純主子呢。如此聖寵優渥,與將純主子置於炭火炙烤有何異?更何況,太後明麵上沒說什麼,暗地裏不知怎麼恨呢..."

這後宮鬥爭。果然還是女人的天下。

大阿哥愈發驚異,不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密劄氏心裏頭竟如明鏡似的通透。他抿了兩口茶,笑道:"說得倒在理,平素爺小瞧你了。"密劄氏微微一笑,道:"剛才蒙古格格過來坐了坐,跟我說起,我們兩個一琢磨,才明白了。"大阿哥頷首,挑眉道:"往後你也四處走動走動,聽得多見得多了,自然就什麼都知道了。"

明年福晉就會入宮,他是擔心她到時候連自己都保不住,總要囑咐她多學多看。密劄氏壓根不知大阿哥心意,守著主仆之儀,福身恭謹道:"奴婢知道了。"

皇帝人雖不到翊坤宮,但心思卻落在青橙身上。例如每日必會遣人去翊坤宮傳話,要麼是賞一道燕窩羹,要麼是大不列顛貢的西洋物,再不成,就單單問個好字。吳書來站得高看得遠,把事兒安排得妥妥帖帖,既讓青橙知道皇帝心意,又叫外頭看不出倪端。

猶是如此,青橙還是不好受。

或許是她得到過太多太多,如今就算隻少了一絲一厘,她也會傷心氣餒。日薄西山,她坐在炕上,看著牆上朱紅的落影一點一點的升高,直至消失不見了,才悵然若失似的吩咐爾綺備晚點心。爾綺知道自己要出宮了,做事比平常更加勤勉,青橙剛剛吩咐下去,廚子們就擺了滿桌膳食。青橙沒有胃口,拔了幾勺粥,又叫撤膳。

爾綺獻寶似的端出一隻黃玻璃罐子,罐子裏頭裝著紅紅的膏脂,笑道:"這就是昨兒主子吩咐做的紅棗生薑飲,對治傷寒有好處呢。"

青橙果然有了些許興致,道:"你是按著書上記載做的?顏色瞧著倒不錯。"

爾綺回道:"是紅糖和紅棗熬出的膏脂,自是不錯。再有加了生薑,有一股淡淡的辣味。撲了寒流鼻涕或淋了生雨,舀一勺子用開水衝了,趁熱喝下肚,肯定舒坦。"又笑道:"您不是擔心萬歲爺夜裏著涼麼?不如讓奴婢送一罐子去養心殿吧?"

青橙笑容一頓,半響才道:"罷了,自有別人替他操心。"

半夜忽然刮起大風,吹得廊簷下的風鈴叮叮當當,枯枝嗚咽做響。寒意逼人,叫孤寂之人愈覺孤寂,悲傷之人愈覺悲傷。青橙覺得冷,卻懶得叫宮人加被子。她縮成一團朝裏側躺著,睡得混混沌沌,半夢半醒。隱約有簾子掀動之聲,她以為是風吹的,也未仔細計較。直待有暖烘烘的身子往自己貼近了,才恍然驚覺。

本該欣喜,她卻鼻頭一酸,僵著身子不動。

她的被子裏涼涼的,並沒有多少暖意。皇帝眉心蹙了蹙,環住她的腰,道:"怎麼不叫人加被子?"他知道她沒睡著,聽她的呼吸聲,他就知道。青橙緊閉著雙眼,假裝自己睡著了。眼淚順著臉頰隱沒在發鬢了,弄濕了一片。

有他在。被窩裏很快就暖洋洋的。

皇帝的臉從背後埋在她脖頸裏,熟悉的淡香絲絲入鼻,讓他心曠神怡。鼻涕快流到嘴裏了,她忍不住抽泣一聲。皇帝這才扳過她的臉,就著昏暗的夜燈,打量她滿臉淚痕。他道:"你怎麼哭了?朕來了,怎麼反而哭了?"他俯下臉吃掉她的眼淚,哄道:"別哭了,朕就躲了幾日而已,就難受成這樣?"